第二喜（2/2）

说到气血亏损，乐巧忽然想起了什么，拿过药单说了几句场面话就把太医送走了。

她坐在床前，凝视着姐姐恬静的睡颜，心里突然被一种恐慌占据。

难不成，那什么活佛说的是真的？

门外，燕青再也等不住，进屋与乐巧大眼瞪小眼。

“她，怎么样？”燕青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种名为恐慌的情绪。

乐巧甫一思忖，也七七八八地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故意说：“你明知她怎么了，还有什么脸面问？”

燕青见状，冷淡的浅粉色薄唇微抿，目光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姑娘，多了几分复杂。

不难猜想，那颗如石头的心里，这会正因为愧疚下起纷纷扬扬的六月雪。

乐巧坐在乐娇的床边，没好气地说：“我姐姐身子弱，若是你有点良心，趁早放过她，我代表乐家求你还不成吗？”

“我……”他启唇就要辩解些什么，可是话在舌尖上打上千百个回转，还是没能落到别人耳朵里。

他想起姑娘欲说还休的那句“我也”，苦涩与酸楚就如洪水猛兽，捣得他肝肠俱断。

可是，不可能放手了。

他深深地看着床榻上的姑娘，眸色愈暗，如同永夜一般晦冷。

燕青不发一语地离开了，这让乐巧松了不少气。

可转而，她又面色凝重地看着自己的姐姐。

血气不足，不到二十就会香消玉殒，那什么活佛国师说的，要真实可信的话怎么办？

她那时走神，回想老半天才记起那么一句“阴阳调和”。她朝着少年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心说这可不能是良配。

乐巧忧虑地叹一声气，却又隐隐地做了一个决定……

当天夜里，红秀和蓝莠交替在门外守着，浓郁的夜色熬得人昏昏欲睡，但又强打起精神生怕小姐醒了使唤不到人。

乐巧同隔壁屋的主人好说歹说，跟人家换了厢房，搬到了方便照顾姐姐的地方。

另一头，燕青以为自己不会睡着的。可是浑浑噩噩小半宿，夜半三更时他也半睡不醒地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她死了。

她看着他，像鹿眼一样的眸子失去了光华，仿佛皮囊之下丢了灵魂。

他睡得不深，知道这是梦，可是恐惧如滔天浪潮，兜头将他完完全全地笼罩。

他弯曲着几乎快要完全僵硬的手指，轻轻搭住她的手腕。

他看见她笑了一下。

一直以来，他都似乎喜欢在亲不自禁时握住她的手腕，不是手臂、不是手掌，只是手腕。

因为握住这个地方，意味着掌控与支配。

可是现在，无论是哪一条，他都无法做到。

他看见她的血肉一点点风化，从里到外一寸一寸变成飞扬的萤光柳絮蒲公英。

那张永远苍白的嘴唇微微开合，呜呜咽咽地发出两个模糊的音节——

“我也。”

他就要伸手触碰她的面颊，她就阖上了眼眸。

他看见她的骨骸融化成树的生根，皮囊慢慢腐朽为地衣。

千百万年仿佛弹指一挥间，星河欲转，沧海桑田。

他站在盘古未开的星河中央，刹那间众星陨灭。

因为她死了的地方，不叫人间。

他听到了十里百里燕子的声音，吵吵嚷嚷，七嘴八舌。

它们衔着她的一缕缕魂魄，将她带到他的面前。

士卒口中的铁血将军，在此刻红了眼眶。

流泪是比流血还要难受的事情。

“燕青。”她每一开口，魂魄都会黯淡几分。

“燕青。”她抬眸看着他，眼里有诸神降世的晓光。

“我也……”她轻声呢喃，最后几个字却如一雨入江，踪迹难寻。

我也，心悦你。

一阵彻骨的寒意敲开骨髓，里面窖藏的爱意被肆无忌惮地挖掘出来，流入血液一瞬引爆了那些阴暗污浊的情绪。

他醒了。

风目里起先还有一些朦胧的睡意，片刻后便完全恢复清明。

他看往某一个方向，慢慢地，如行尸走肉一般，动作僵硬地起身。

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他的命，在那里。

所以，他必须要去……

找到、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