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生病(1/2)
他最后一点有迹可循的念想,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没了。
都来不及心痛,他马上迎来了父母的逼迫与责难。
日记本是被他随意丢弃在小角落里被父母发现的。父母发现他喜欢祁景。再往上升一个层面,就是他们的儿子喜欢男生。
他们的儿子是同性恋。
顾军和晏岚青都是传统家庭走出来的人,根本无法接受儿子是同性恋的事实。
那天,一向脾气温和的顾军大发雷霆,而一向脾气火爆的晏岚青却坐在沙发上哭了整晚。
晏明沉默地接住了所有质问,苍白又无力地说了很多遍对不起。
顾军虽然生气,但还算讲点道理,没有把话说得太绝。可晏岚青不会。她和祁景一样把他掐住了咽喉不能呼吸,哪怕喘一口气的机会都没给。
从那以后,他每天都被关在家里看那些“如何治好同性恋”的视频和文章,不停地被父母洗脑,同性恋是种病,他如果自己改不掉,他们就带他去医院治。
晏明尝试过和他们解释同性恋不是病,他不想去治,结果被晏岚青狠狠扇了一巴掌,叫他滚出这个家,从此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顾秋笙说他不懂反抗。其实他反抗过。
晏岚青说完后,他不卑不亢地收拾完东西就离家出走了。
后来的几天他寄宿在同班同学家。同学父母觉得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于是通过学校打了电话给他父母,让他们来接孩子。那几天里,爸妈虽然嘴上说着断绝关系,实际上找孩子都找疯了。
他被爸妈接回家的时候,脸上阴沉沉的,仿佛整个世界都没有了光。
上车之后,他只是对着窗外发愣,直到后来,他发现这条不是回家的路。父母没有把他接回家,而是送到了医院门口,硬是把他拉到心理科去看病。
顾军同二院院长交好,私底下请二院的心理科主任咨询师吃过几次饭,塞钱送礼不提,甚至连工作都帮他家人安排好,就为了让他告诉晏明,同性恋是种病。
医生答应了。
去医院的那天天气很好,阳光铺在医院洁白的墙壁上,三月微微起暖的风摆动着淡青色的窗帘。
医生看着眼前面色苍白双眼无神的男孩,心肠铁得没有一丝动摇。他面不改色地告诉他,同性恋就是病。那种面不改色,就好像这是一种他已经见怪不怪的病症,严重但能治好。
晏明嘴唇动了一下,抬眸:“医生,你告诉我,这不是病。我上网查过,这不是病。”
医生老练地写完病历单递给他:“你这种病叫性取向障碍。这就是病,要治。”
晏明仿佛丧失了所有的希望,眼泪簌簌地就掉了下来。他就这样坐在咨询室里对着面前的白大褂不出声地哭了快一个小时,到后面眼泪都流干了,终于哭不动了,他才艰难地张开嘴,声音喑哑:“医生,我治。”
结束了。
结果就是,孩子愿意配合治疗。顾军和晏岚青都松了口气。
性取向障碍本就不是病。既然不是病,自然无从根治。医生不过就是开了几副所谓的对症之药,填鸭式地给他灌输同性恋是畸形的讯息。
洗脑,禁足,掌控他的社交,斩断一切他和同性之间的交流,在学校的一举一动都被盯着,一出校门就被司机接回家。
凌迟一般的酷刑,每天周而复始。
家不是家,而是牢房。
有时候他会觉得,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顾秋笙那段时间忙于大三的学业,顾军和晏岚青怕影响她学习,谁都没有告诉她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而晏明和外界的所有联系又都掌控在父母手里。只要他们不想让他接触外界,他就只能被关在房间里。
像个犯人一样。什么都给,就是不给自由。
顾秋笙回家的那天是四月底一个普通的周末,回来之前她都没有和家里人说,为的是给家人一个惊喜。两个月没见弟弟,顾秋笙一路都在想,他是不是又长高了。
晏明的个子蹿起来像雨后的春笋,初一时还是一米七五,刚上初二就一米八了。初二结束一米八三,寒假里量的那次已经一米八五。顾秋笙最爱给他量身高,边开心还边担忧,担忧他会一直这么长到高三,变成个两米的巨人。
可是回到家,家里的空气似乎有些冰冷。
周末,顾军在海外出差,晏岚青她们物理组临时开会,而晏明的房间,是锁着的。仿佛一处家门禁地。象征性插在房门上的钥匙早已不翼而飞。
从小到大,晏明和顾秋笙不管做错了什么事,都不至于被反锁在房间里限制自由。顾秋笙的心渐渐沉底。
关于晏明的性取向,她很早就有预感,只不过晏明没跟她出柜,她也不会多问。今天不知怎的,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她弟弟这桩小秘密,可能被父母知道了。
她冷静下来,隔着七八个小时的时差,给顾军打了电话。她不问发生了什么,顾军也不说,只告诉了她钥匙在哪。但她能听出来,顾军的声音疲惫又无力。
顾秋笙推门而入的时候,房间里昏昏沉沉,却整洁得诡异。空气压抑浑浊,一切光源都被摒弃在外。尽管如此,她还是能一眼望见蹲坐在小角落里的晏明。
“小晏!”顾秋笙飞奔过去抱住了他,“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子?”
晏明轻轻挣开了顾秋笙的怀抱,抬头望着她,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声音干得几乎皲裂:“姐……我真的错了吗?”
顾秋笙只觉得心口猛然一痛。
仿佛不死心,他又问了一遍:“姐,我真的……错了吗?”
“他们说我生病了,生了一种叫性取向障碍的病。”
“姐,我喜欢不了女生。”
“我生病了。”
“姐,可是治病好痛苦,我不想治了。”
这些话给顾秋笙带来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她开始自责,是不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弟弟。如果这两个月她能抽空回家几趟,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展成这样。
顾秋笙十二岁那年,晏岚青升成了正教授,顾军的企业在筹备上市,家里谁都没空管她和她弟弟。顾秋笙刚上初中,尚且好一些,可晏明只有六岁。当时的他,总会扯扯姐姐的衣角,问:“姐姐,妈妈去哪里了呀?爸爸又去哪里了呀?他们是不是不要小晏啦?”
从小缺爱。顾秋笙怕他长成孤僻阴冷的性格。
万幸的是,晏明偏偏谁也不怨,知道爸爸妈妈都很忙,每天都乖乖地把作业写完等他们回家,尽管常常等不到。他的性格没有发展成顾秋笙担忧的那样,除了有些内向,人却温柔又善良,而且特别上进。
想到这里,顾秋笙的心又绞紧了些。
“我有时候都会想,是不是死了……就不用治病了。”晏明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飘飘忽忽的,像是怕被顾秋笙听到。
他往前挪了挪,把头重新埋进顾秋笙怀里:“可是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爸妈。我惹爸妈生气了,他们说我让他们很失望,说我如果治不好,他们就不要我了。”
“可是我舍不得他们。”
“可是……治病真的太难受了……”
闻言,顾秋笙又将他抱得更紧。
一米八十多的大高个,此刻却蜷成一小只,躲在她怀里,眼睛都不敢抬一下,声音也很小:“姐,是不是你也觉得我让你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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