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喜欢直男(1/2)
“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
等到落地的一刹那,渣子炸开来溅上小腿根的时候,晏明才反应过来,手里握着的马克杯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撞得支离破碎。
阳光落在脚下的这片狼籍上,竟叫这些廉价的碎片看起来有几分晶莹。
他愣了很久,俯身拾起零落四散的碎片置于掌心,摆到有太阳的地方端详半晌,然后又收紧了眉头,轻轻握在手里,也不肯丢弃。
每次从南山医院回来,精神总有些恍惚。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回神,看清来电人的名字后,点了接听。
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女声温柔清亮,关怀备至。是顾秋笙。
“小晏?听得到我说话吗?”
“嗯。”
“是不是在上课?”
“没有。”
“对不起啊,这周末没能回A市陪你。”顾秋笙内疚地说,“下周叫上林飞,还有你同桌,那个谁……就是那个戴圆框眼镜的女生,一起去迪士尼看烟花,好不好?”
“姐,我……”晏明顿了顿,百般犹豫后还是应了声,“好。”
“你今天去医院了吗?”
他疲惫地抬眼望向桌上一堆瓶瓶罐罐,压低声音:“嗯,这次的结果已经比上次好很多了。”
“你看啊,我就说嘛,生活在慢慢变好,我们都要有信心。”
他心头涌起一股暖流,黯淡的眸中露出了些许神采。
正如顾秋笙所说,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高中以后,他遇到了那么多善良可爱的同学,度过了一段还算轻松愉快的时光。这些经历,确实能中和掉一些原生家庭所带来的不幸。
想起什么,顾秋笙又问:“爸妈没再把你带到二院去了吧?”
二院。听到这个地方,他莫名感到一阵恶寒。
“我现在……”晏明皱起眉头,深吸一口气,艰涩地说,“喜欢女生了。”
话罢又接道:“他们没有理由再带我去二院。”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很久,他第一反应以为是信号不好断线了。
“姐?”
下一句还没问出口,顾秋笙骤然打断:“小晏,这件事,你本来就没错。”
这已经是他不知道多少次听顾秋笙说这句话,尽管这样,每次听到同样的安慰,他还是会微微发愣,眼神也空洞起来。
“你现在呢,最重要的是让自己开心起来,不要为了他们口中所谓的病去强迫自己做些不喜欢的事。”顾秋笙格外认真地说道,“更何况,喜欢同性本来就不是病。病的,是他们。”
“嗯。”
“那个只会收钱办事的庸医那儿你别去了。”顾秋笙话里尽是嫌恶,“这种人,没有半点医德,根本就不配被称作医生。”
晏明失笑:“还不至于这么……”
“怎么不至于?他收了爸妈的钱和你说同性恋是种病,取了个名字叫什么性取向障碍,还出了一堆狗屁不通的主意教你怎么改变性取向,要不是他呆在二院,院长和爸妈关系好,我投诉不动他,换做在南山医院,他早就被我投诉了一百遍。”顾秋笙忿忿不平道,“爸妈在这件事上也是太顽固不化。不过你别担心,有我在,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
他有点哭笑不得:“姐,真的没事,我已经不在乎了。”
顾秋笙无奈:“你啊,就是脾气太好了,从来都不知道反抗一下。”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面对一次又一次来自外界无情的伤害,他只会蜷缩在自己的保护壳里,默默抵挡着这些密密麻麻、接踵而至的刀锋,直到后来,那层脆弱的保护壳被扎出无数的裂痕,就和刚才手里的马克杯一样,在一次致命的撞击中脆弱得不堪一击,最终碎裂一地。
也不是逆来顺受,只是他好像觉得,再怎样的反抗都是没有意义的。
挂断电话,太阳已经往西挪开一段距离,地上的碎片顷刻黯然无光。清理完这片狼籍后,他迈开步子,推门而出。
医生和他说,难得阳春四月,要多趁这段时间出去走走,舒适宜人的风景可以治愈人心。
对自己是同性恋这件事,晏明有过费解也有过自我质问,但真正让他几度迷失在黑暗里的,不是同性恋,而是抑郁症。
本应该充满阳光与朝气的年纪,却被这样痛苦的病魔缠上了身。他是在初三下半年,也就是去年四月末确诊的重度抑郁症,顾秋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知情人,父母们也只以为他是因为治疗“性取向障碍”而变得寡言少语。
比起顾秋笙,晏明很快也很平静地接受了现实,然后就是长达一年的治疗,到现在也没有结束。
高中生活简单枯燥,却比在家的时候不知轻松了多少。平时住校,周末则住在离家二十分钟车程的小单身公寓,一年到头他也回不了几次家。小公寓是他爸创业初期时投资的一处房产,后来便渐渐被遗忘了。等到他提出来说要住出去提前锻炼自理能力的时候,父母才想起来好像是还有这么一处闲置房产,打理打理,就让他住了进去。
逃离家的束缚,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而自由。
抑郁症的事,他自始至终对父母只字未提。因为害怕他们焦虑担心,但更多的,是害怕他们只会觉得这不过是小孩子青春期叛逆乖张,造出来恐吓他们的说辞。所以从生病以来,一直都只有顾秋笙陪着他。顾秋笙忙碌学业之余,每隔一个周末都得回A市陪弟弟。
每次从小公寓走出门散步,晏明总会不自觉地往一中的方向多绕一段路。A市市立第一高级中学,一个他本应该来的地方。
他的亲姐顾秋笙就是一中的优秀毕业生,现在清华大学建筑院建筑系念大四,平均绩点年级第二,国内外大奖拿了无数。
继承了家族优秀的基因,晏明和顾秋笙一样,初中三年稳居年级第一,各类竞赛包揽金奖,以月考均分来看,他的成绩几乎能达到一中理科实验班的尖子水平。只不过初三那年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他最后阴差阳错地考进了本市升学率最高的国际学校,从此脱离了体制内。
但出国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没有旁人左右。其实父母多数时候会尊重他的选择,离家住宿也好、考出国也好,除了喜欢男生这件事,别的都有商量的余地。
走到一中时,云层间时隐时现的太阳已经完全划到了与地表仅有咫尺的地方,红彤彤的夕阳大片晕染开来,尤其现在,作为一中的背景,霞光显得格外绚丽。
大门口横卧的石头上,一行鲜红的“A市市立第一高级中学”题字明亮又扎眼,应该是最近才重新上过漆;校园内萧索的林荫道上也不见一粒挪动的人影,只有自行车像展品一样整整齐齐地陈列在道路左侧。
周三。下午五点半,一中是寄宿制学校,所以到了放学的时间也没有人出来。
晏明有很多初中同学都在这里读书,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祁景。
一个他曾经真心实意喜欢过的……
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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