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最好的？最好的！（2/2）

“离了婚又能做什么呢?”

林峰云抓住机会，劝说母亲:“做你想做的事。”

女人意义不明地勾起嘴角，像是肯定了儿子的说辞，又像是在搪塞。她不再说话，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林峰云见母亲睡着，便不再叨扰，不安地靠着椅背睡了一整晚。

母亲的状态影响了林峰云的考试。为了让母亲重现笑颜，林峰云不久前才下定决心要摒弃曾经的自己。可是老天似乎跟他开了个玩笑，他的母亲日渐消沉，愈来愈像一具行尸走肉。林峰云也丧失了做卷子的动力，他本身就不好学，没了努力的理由，更加消极起来。他拿到卷子，填完信息，就止不住地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结果，除了英语外，其余卷子都是白卷，不带任何挣扎答题的痕迹。

“云哥，我陪你去医院吧，骑车快些。”林峰云只将母亲的事告诉给顾平炘一个。顾平炘得知后，毫不犹豫地帮衬林峰云。

林峰云担心拖累顾平炘的功课，一口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了，太晚回家你爸妈会担心，而且你还要读书。”

“我爸妈今天加班，很晚才到家。再说了……今天不是刚考完试吗?哪要读什么书啊!”顾平炘还怕林峰云不同意，连忙又说:“我们是哥们，对吧?”

“哥们”一词让林峰云动容。顾平炘是铁了心要去，林峰云也不再阻拦。

“你瘦了好多。”顾平炘心疼地端详着林峰云的脸。那张脸一贯的神气嚣张气质不再，写满阴郁焦躁，眼圈如墨一般浓。林峰云的睫毛很长，睫毛的阴影投射在他的眼中，如同一把遮阳伞映在玻璃上，叫人看不透黑色瞳仁究竟流露了怎样的情绪。顾平炘只想温柔地抚摸林峰云的脸颊，告诉他一切都会转好。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快走吧。”林峰云催促。

顾平炘知道林峰云严重缺乏睡眠，便让他坐在车的后座，靠在自己身上小憩一会。

“我睡着了你骑得稳吗?”林峰云质疑。

顾平炘拍拍胸脯，朝自己比了个大拇指:“现在我车技一流。”

林峰云的确困得眼皮打架，他跨坐在车的后座上，双手环住顾平炘的腰，下巴倚在顾平炘的肩膀上，整个人借势靠在了顾平炘的身上。林峰云的焦躁不知为何被揉平了些许。他很清楚，此刻自己所拥住的这个少年，像是他的一个小太阳，他不动声色地靠近他的小太阳，窃取哪怕是一点光和热，让满是阴雨的时光里多了一丝其他颜色，或许笼罩在身的晦暗不明也能消退几分。林峰云浅浅地睡着，不自觉地搂紧了几分。

顾平炘后悔了。林峰云的姿势在他脑中过滤成了暧昧，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在他身上游走。骑车的人飒飒地从他身边经过，他的注意力还是始终在林峰云的身体上。不知为何，顾平炘似是上了瘾般，沉溺于林峰云的怀抱。这让他联想到一些温暖的事物，比如鸟巢，他仿佛能从中汲取出数不尽的爱意与温暖。林峰云的呼吸、气味乃至体温都近在咫尺，顾平炘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满意足。他像是落入一张蛛网，无数柔软的丝线包裹着他，他身体酥麻而僵硬，动弹不得，无法从中逃离，但仍祈祷这一刻能够无限被延长，好让他多体验一会奇妙而刺激的感觉。

顾平炘说不清这种感觉的由来，他只是草草地归咎于青春期的敏感；他也没有时间进一步反思，而是努力稳住车把，不让这种感觉扰乱自己骑行。

林峰云庆幸自己把顾平炘带来母亲身边。顾平炘深谙与家长们打交道的方式，没花多少功夫便让林峰云的母亲露出了笑。一番对比下来，林峰云在暗里怪自己不善言辞，没法哄母亲开心。

“小云，你和小顾平时在班上关系最好吗?”方婷玉的脸上好不容易出现了鲜活的神色。她最放心不下的儿子身边，总算出现了一个瞧着乖巧可靠的朋友。

林峰云踌躇了一会儿。初二开学的这两个月以来，他和顾平炘每天都连体婴似地分不开，课间、午休、放学，都一块儿。这能算“关系最好”么?看着母亲欣慰的眼神，林峰云不知不觉地点了头，“算最好的。”说着还把手搭在顾平炘的肩上，来向母亲证明。

顾平炘心脏“突突”地跳着，刚才自行车上他对林峰云起了反应，明明林峰云这个搭肩的动作常对他做，这会却好似要把他的魂勾走了似的。加之林峰云母亲的一句“关系最好”和林峰云的大方承认，让他一时惊喜万分，没缓过来。

“阿炘，你说是不是?”林峰云改口，不叫班长，换了个更亲密的称呼。

“对，我和云哥很好。”顾平炘顺水推舟地答道。

方婷玉开心地点了点头:“小顾是好孩子。”

母亲的笑颜瞬间松开了林峰云紧绷的弦，他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对顾平炘的复杂情感:感激、钦佩、羡慕甚至自豪。他侧头对顾平炘耳语:“谢谢。”

“小云，你去旁边睡一会。小顾陪我就好。”

林峰云同意了，他仍旧靠在椅子上，听着顾平炘与母亲的对话，在母亲住院的几天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踏实，很快便沉沉睡去。

方婷玉喋喋不休地讲起林峰云的成长。哪怕是心力憔悴，母亲对儿子的爱仍旧是熠熠生辉。顾平炘惊讶于明明起初还是满面愁容的女子，一旦提起自己的儿子，就掩饰不住地喜笑颜开，仿佛从未患过抑郁。他从林母的神情中读出了深沉的爱，身心都浸淫在暖流中；可想到林母的遭遇，他又是一阵心酸。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陪小云多久……我不要小云多优秀，我希望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人。现在说这个好像有点难。”林母慈爱地看向熟睡的林峰云，又握着顾平炘的手说:“小云他性子不坏，是我和他爸拖累了他，从小就没好好管。小顾，你要是学有余力，多提点提点他，我不希望他以后走歪路。”

“我会的。”顾平炘重重地点头。

顺着窗外的车灯洒在林峰云的面庞上，照出精致的五官。他此时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故作深沉的苦大仇深，没有“大哥范”的蹙眉耍帅，也没有阴郁不悦。顾平炘的目光不自觉地被这张脸锁住，无法逃脱。

“小顾，我有点累，先睡一会。你早点回去，别让家人担心。”林母说。

顾平炘回过神:“好，您睡。我准备走了。”

等林母睡去，顾平炘唤醒林峰云，这才离开。

两人本来只是为了合方婷玉的心意，半推半就地承认彼此要好朋友的地位；可这么一说完后，好像又假戏真做了。

林峰云后来仔细一回想，哪能是假戏真做?他这两个月以来接触的最多的就是顾平炘，其他人都没这么有趣；林峰云的全部脆弱以及一团糟的生活也只倾诉给了顾平炘一人。可以说，他把最近所有开心事与糟心事都开诚布公地展现给了顾平炘。

说是“关系最好”，倒是名副其实，至少初二开学以后是如此。但能持续多长时间，林峰云心里也没准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