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朋友（2/2）
顾平炘摇头：“你的确逃课打架，但我觉得你身上有些地方让我很欣赏。不过我能不说的那么清楚吗？感觉不太好意思。”
“现在我们算朋友吗？”林峰云追问。
顾平炘被问得一愣，随即微笑颔首说：“我觉得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林峰云得到顾平炘的肯定，心里一下乐开了花。他朝店里大喊：“老板来两瓶啤酒！”
顾平炘连忙劝阻：“我喝不了啤酒。”
“不好意思，习惯了。”林峰云赶紧再喊了一句：“老板，改成一瓶啤酒一瓶可乐！再来一盘烤牛肉!”
两人聊了一个多小时的天，从篮球到音乐，甚至聊起校园里满天飞的八卦。顾平炘平常埋头书海，似乎并不关心这些。但事实上，他的日常生活要丰富得多，只要做完作业，顾平炘就可以避开父母的视线找一些爱好来消遣放松。至于八卦，他多数从班上女生的聊天中得知。
顾平炘看了看表:“快八点了，我得赶紧回去，不然爸妈要骂。”
“你爸妈管得好严啊。”林峰云嚷嚷，他桌前已经摆了三个空瓶子。“我送你。”
“云哥，啤酒真的好喝吗?”顾平炘问。
“不好喝，我只是以前和那些人喝习惯了。”林峰云喝下最后一口啤酒:“不过你放心，我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喝醉，适可而止，我不想像我爸喝醉那样。”
顾平炘看得出家庭的纠纷在林峰云的成长中刻下的痕迹，暴力的氛围让林峰云同样学不会克制，任由戾气引导他的拳头。顾平炘从纷繁复杂的思绪中抽出，起身拍了拍裤子。“走了，你要不也早点回。”
林峰云跟着起身，执意要送顾平炘:“反正我现在回家也是自找罪受，你就当是帮我。”
顾平炘理解地点了点头:“我去车站。”
林峰云哥俩好地勾住顾平炘的肩。“有时候我真羡慕你的，你家一看就是很温馨的吧。你还会这么多，成绩好，上一辈人都说成绩好的以后能当大官、发大财；我这样的人只能一辈子混着。”
“这话也不算对，条条大路通罗马。我叔叔他高中没考上，考了个中专，最后硬着头皮上了大专。他喜欢设计，后来开了一个公司，年纪轻轻赚了不少。”顾平炘又补了一嘴:“我也不是说钱就是标准，但至少不能让自己太狼狈。”
顾平炘说得头头是道，林峰云一字不差地记下了:“我也是从这学期开始，讨厌打架，我也还是很讨厌读书上课。我老是梦见自己成了我爸那样的人……我以前一直以为我可以用拳头保护我妈，后来发现这只会让家里越闹越大。”
继上次在林峰云身上发掘出他的坚持与热血后，顾平炘再次对林峰云刮目相看，其实林峰云骨子里的温柔与细致，他用暴力伪装出一副可以家庭生活不幸的外表，内里却同样因为来自家庭的不幸而生出与冷漠正好相反的性子。
“云哥，我相信你不会是你爸那样的人的。”顾平炘坚定地说。
林峰云有些错愕。他原以为自己给顾平炘留下的印象只有暴力，可顾平炘似乎并不认为“暴力”与他是密不可分的。“谢了。”
林峰云陪顾平炘等车，直到目送顾平炘上了车，他才蜗牛般地朝家的方向踱步。家里没有一盏灯亮着。林峰云打开大厅的灯，却被吓了一跳，他的母亲目光空洞地坐在沙发上，见了林峰云回来，她吃力地挪动身子。
“小云，坐我旁边。”林母虚弱地说。
“爸人呢？”林峰云贴着母亲坐下。
林母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又和朋友喝酒去了吧，他现在总这样。我们小点声讲话，你奶奶在睡觉。”
林峰云闻言，怒气涌上心头：“他算什么人他！”
林母好似没听懂林峰云的抱怨，憔悴的脸上仍旧挂着无力的笑：“最近学习怎么样？”
“不怎么样。”林峰云声如蚊鸣般微弱。
“在学校开心吗？有交到好朋友吗？”林母仍旧自顾自地问。
“最近交到一个特别好的朋友。他很温暖，很可爱。”林峰云意有所指，正是顾平炘。他隐瞒了自己的另一个主要的社交圈，他害怕一个不学无术的自己更伤害到母亲。
“那就好。”林母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最近每天都觉得好累，想睡觉、想安静。”
林峰云把母亲扶回房间睡觉。母亲站不稳，他猜测今天自己出门后父亲肯定又动过手。母亲瘦弱的背影像是一根鞭子，在林峰云的心坎上抽得作响。他痛恨父亲蛮不讲理、伤害母亲的行为，但自己对抗冷漠家庭的方式，似乎也成为了伤害母亲的一把刀子。林峰云不清楚她是否知道自己在学校的所作所为，也不清楚她是否心里已经对自己失望。
林峰云在床上才起了睡意，粗暴的关门声又将他的睡意一扫而空，一连串的响动在关门的声音中结束。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父亲又喝了个酩酊大醉
林峰云在黑暗中自嘲一笑，闭起眼睛。他在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顾平炘的声音“不能让自己太狼狈”；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下坠，周遭的环境光怪陆离。他一会儿看见年轻靓丽的母亲哄着哭闹的自己，一会儿又变成了咄咄逼人的奶奶咒骂母亲；周围越来越怪异，暴跳如雷的父亲、打架闹事的自己。林峰云听到背后无数刺耳尖锐的喊叫，一转头，母亲躺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他疯了似地开始狂奔，逃离眼前的一切。混乱的场面被抛在身后，意识渐归黯淡，林峰云似乎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睡眠不可挡地让他落入更深的黑暗与宁静当中。
林峰云在微弱的晨光中醒了过来。他拉开窗帘，出神地眺望远房的一抹鱼肚白，世界无垠，他却挣扎在束手束脚的小天地。他渴望有人告诉他，未来的自己究竟会在哪。十四岁的少年第一次迫切地想要读懂未来、读懂世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