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2/2）

“可能去水原了吧。”敏浩的语气是随意的，而海美的心里咯蹬一下。

“他去水原干什么？”

“也不一定是去那里，反正他没说。”

“你为什么认为他是去水原呢？”

“妈妈。”敏浩偏头看着她，突然说：“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妈妈。”

“哦？什…么问题？”她听出了自己声音的抖动，笑容在脸上僵硬。

“他们分手妈妈不难过是不是？因为妈妈是希望他们分手的，是吗？”

这个问题由敏浩问出来还不是太尖锐，她不能想像在她面前的若是允浩，她还能不能承受得住。“女人看待女人是不是太苛刻了？”她听到敏浩在说，电脑里播放的音乐被他关掉了。“家里就您和奶奶不能接受，爷爷虽然总骂允浩是坏小子，爷爷是不会太反对的。”

“敏浩…”她颤颤的叫着儿子的名字，扯出一抹不知所措的笑容，“为什么这样想呢？妈妈并不是对徐老师苛刻，OK，意见是有一些，但是…”

“妈妈虽然没像奶奶那样，说出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话，可是妈妈也从来不说可以接受的话！”敏浩打断了她的话，“即使看到允浩现在这个样子，妈妈都不愿伸出帮助他的手！连句鼓励他的话都没有！妈妈，允浩他那么痛苦，您真的就无动于衷吗？”

瞪大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她动着嘴唇，打了打手势，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手中的论文滑到了地板上，她站起来走到窗边，雪不知何时又下大了。

她还记得六月底的那个傍晚，天空挂在她办公室的窗边，仿佛触手可及，她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打电话约见徐老师，查询徐老师的手机号不是难事，她甚至还知道徐老师租住的位于黑石公园的屋子。电话接通时她有几秒钟的失神，面对那柔和的声音，她似乎一开口就会喷出刺，可是既已做出决定，她又有些迫不及待了。她完全不知道电话那端的女人，在那个多雨的六月底经历着什么样的事情，她说了约见的地点，便生硬的摁掉了通话，开车前往的路上，她一直在想怎么尽可能的委婉，她不是去指责她的，为人母亲的表率，魄力女性的效仿，她向来就是不给人挑毛病的女人。

没有预兆来告诉她，即将去做的事是对还是错，对和错本身就没有明确的界限可以划分，她只是在做一个母亲认为该做的事。那时候在她眼里，允浩的感情是旺长而易于折断的嫩枝，是没有适宜气候促其怒放的花朵，这都是对于她的儿子来说的，而那个她要去见的人，她越发觉得那是个完全搞不懂状况的傻女人。那天的谈话进行的很顺利，咖啡店幽暗的灯光让徐老师的脸看起来怅然欲泣，亮晶晶的眼睛不时对她看过来，又慌忙的移开，在朴海美强势的作风里，软弱的人让她同情也让她恼火，如果徐老师对她质问，她不会不给她辩护的机会，然而忍着没哭的徐老师点着头，一副虚心接受的样子，只让她觉得连为自己辩护的勇气都没有的女人，无法给她的儿子幸福。在一开始，海美也没想说出强硬的话，希望能像师生的关系相处，这样的话也足够表明自己的态度，直到她听出徐老师言语中的悔意，她便以没有笑脸的表情，不卑不亢的语气说出了那句话，以一名母亲的名义请求您，和我的儿子分手。现在回想起来，她当时确实流露出希望他们不再联系的意愿，而她也总能清晰的回想起徐老师睁得很大的眼睛，就要关不住满眶的眼泪，即使是那样，她还是听到徐老师的回答：我答应您，允浩妈妈。就像暴风雨终于折断了旺长的嫩枝，而折断的不过是一个盲目的岔枝，与徐老师告别，从落地窗里看到迈着自信步子走出咖啡店的自己，她想，折断的切口会愈合成厚实的纤维，而这段时间不会太久。

她想过不久之后允浩的生活会掀起风波，却没想到掀起了巨浪。

六月底的绵绵细雨漫延至七月初，她的大儿子敏浩从美国回来过暑假，吃过晚饭欢声笑语的夜晚，她给他们端去切好的蛇果，她边走边先尝了一块，她的嘴角挂着笑，将果盘向坐在沙发上的老公递去，那时候，横在中间的允浩蓦然站了起来，她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装满水果的果盘从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立刻四分五裂。她不会忘记当时握着手机跑进房间的允浩，失去血色的脸上扭曲出的痛苦，好像沸腾的热水流溢而出，允浩异常激烈的情绪引起的混乱，是个灼痛人的开端。

地上一瓣瓣红色的果肉，不知为何她看了心里很痛，家人一头雾水的问允浩怎么了，她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敏浩和范跟着允浩去了房间，她喊着允浩也跟过去，正冲出房间往外跑的允浩几乎将她撞倒，她退了几步，被身后的老公扶稳，时间只有几秒，在后来的日子里总像慢镜头回放。她先冷静了自己，然后去房间拿了车钥匙，跟着跑出家门，雨下了一整天，在夜里还淋漓不止，她奔到楼下，给车子开锁，指挥家人，发动汽车。敏浩说允浩去了黑石公园的方向，她握着方向盘的手不受控制的抖动，雨刷一遍遍扫去车前的雨水，视线还是看不了多远，当她在公园看到骑着摩托的允浩从她车前飞速掠过，她掉转车头跟上去时，她已然被心中失衡的天秤压得喘不过气，徐老师答应她的做到了，可是她并不满意。

尽管如此，她当时要追回来的是她的儿子，却不是儿子的爱情。

事情过去后很长时间，她都会梦到雨夜的机场迷途的孩子。

分手的方式有很多种，她没有权利要求徐老师选择哪一种，干预允浩和徐老师的交往，也有很多种干预的方式，她为什么选了私自去找敏静那一种？一根尖锐的刺是她亲手扎进自己的心里，无论她想怎样以亲情的关怀温暖受伤的儿子，并期待那一切是可以醒来就忘掉的梦，那根秘密的刺始终都在锥扎她的心，当现实与她的预想相差甚远，她看着不能走出失恋痛苦的允浩，她也想拔出那根刺，正如后来敏静对她说的，迈出的步子不知怎么收住，走远的路不知怎么回头，她做过的事，不知怎么开口。

“妈妈。”敏浩在叫她，她转过身，对上敏浩的眼睛。

她没意识到眼泪是什么时候流下来的，流进了嘴角。

“妈妈也是心疼的，是吧？”敏浩递给她纸巾，满是期待的眼睛望着她，“对于一直都没放弃的允浩来说，需要的是什么妈妈不明白吗？允浩今天很难受，等他回来了，妈妈就对他说句鼓励的话吧，嗯？”

她先说了声OK，扬眉一笑，又接着说：“在做个为允浩的爱情喊加油的妈妈之前，妈妈想先说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