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2/2）

“乱葬岗。”

陈慧材准备打方向盘的手一顿，他怎么知道京城的乱葬岗在哪里。

后座的陆靖安却是半点耐性都没有了，狠狠踹了他的座椅一下，吼道:“走啊！”

他扭头看了一眼，被陆靖安双目赤红的模样下了一跳。陈慧材从未见过他这般歇斯底里的状态，以前哪怕是被妹妹连扇十几个耳光，这孩子都是一副漠不关己的神态。

“你、你稍等一下，我去叫黄贵来。”陈慧材磕巴着说了一句，匆匆下车去找人。可巧黄贵等人在成府中得知主人家已经离开，赶忙追出来，碰个正着。

黄贵被陈慧材推上了车，带着他们往京郊的乱葬岗去了，一路上他似乎有话想说，但碍着车里压抑的氛围一直没敢开口。

等到了所谓的乱葬岗，陆靖安和陈慧材都怔住了，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乱葬岗上铁质、木质的拒马破碎倒塌，用麻袋包裹的土包乱七八糟地散落或者堆集在一起。尸体基本上铺满了大地，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和硫磺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苍蝇一大群一大群地在断肢残骸间起起落落，嗡嗡噪噪。

虽说是乱葬岗，但国人重鬼神，哪怕是路边捡到的尸体，多半也会挖个浅坑埋了，少有任其暴尸荒野的。所以葬在乱葬岗的人，虽然说坟挖的浅些，没有丧服棺椁，没有立碑立字，是些孤魂野鬼，却也不该是这样的场面。

“怎么回事……”陆靖安喃喃。

黄贵见此，不得不出来解释:“这是两个月前，东瀛人因为京郊铁路的事情和咱们打了一仗。

本来姜总统他们在东郊、南郊都排好兵布好阵了，谁知道那帮小鬼子是些不讲究的，从西郊打过来了。两伙人在这乱葬岗拿炮对着轰，炮声响了一整天才消停。

咱们的军队战败丢了大脸，后来又和东瀛签了那劳什子的条约，姜总统吃了亏心里不舒坦，也就一直没派人来收拾这片战场。

这两个月过去，臭都臭了，大伙儿现在一般都不来这晦气的地界。”

陆靖安听他说完，怔愣着走向那片尸海，开始一具一具尸体地翻看。

京郊战役他是知道的，报纸上连篇累牍地报道，指责唾骂国民政府的无能软弱。他知道这个战役，甚至知道是在京城西郊打响。他只是没有料到，这里会是乱葬岗，会是莺歌儿的埋骨之地。

那些尸体已经肿胀软烂，陆靖安一手抓过去有时甚至会爆开，溅他一身恶臭的污血。他在一片浊臭脏污之中，蝇虫飞舞之中，无知无觉，状若癫狂。

这么一个肮脏的地方，是个人都会嫌晦气的地方，就是莺歌儿埋骨的地方。

乱葬岗的人都埋得浅，可战场上的炮火轰了整整一天，那浅薄的土层要怎么护他尸身周全？

天边雷霆惊响，大雨滂沱而下，雨水血水泥水混杂成一种漆黑粘稠的液体，渐渐漫过他的脚面。

陆靖安的动作慢了下来，他看着自己满手雨水也冲不净的肉泥和血污，脚下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

自得知莺歌儿出事以来，他终于在这腐尸恶臭、雨声哗噪中，第一次蜷缩起来，嚎啕痛哭。

陈慧材站在停车的高地上，撑着从车里拿出来的伞，其次想要上前将陆靖安劝回来，又对着那些血水望而却步，终究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看着陆靖安在雨幕里跪俯在地上，和尸山血海融在一处。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