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2/2)
姜仲没有说话了,他也没想到爸妈竟然会让自己跟着这位大哥走。
回到京城的时候,街上的人变得多了起来,四个人从车站里出来,又坐了小巴和公交,最后往回走了二十分钟才到牛家胡同。
王荣国指着他们住的那个四合院说道:“这里还有一间空房,就在我们对面。”
四个人走进院子里,姜仲好奇地四处看,大狼狗对他汪汪直叫。
“哥,这怎么还有个狗。”
王荣国也不理他,只是指着狗窝:“你先住客厅,回头再给你办暂住证。”
“睡你们这儿?”姜仲惊讶道,“我还以为要去睡大通铺呢。”
王荣国冷哼一声,“你想得美,明天带你去睡地下室。”
姜仲本以为王荣国是在开玩笑,没想到他还真的带自己去了,他看着阴暗潮湿,只有一个窗户的地下室,颇为委屈。自己长这么大,什么时候睡过这种地方了?
王荣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说道:“这里离工地近,房租便宜,你要是不想住在这里,等自己挣钱了再换个地方就成。”
姜仲看见这个地方就想起了自己被关的那几天,顿时有些不满,可他想了想,也不敢说。
等王荣国走后,姜仲讲行李扔在地上,一屁股坐在冰凉的木板床上,后背靠在自己从申城带来的被褥上,鼻子一酸,忍不住湿了眼眶。他缩在床上,心里空落落的,虽然以前他也经常一个人往外跑,但再怎么跑也没有出过外省,更没有住在这种地方过。
他住的是楼房,有好几个窗户,能看得见太阳,还有太阳能热水器的屋子。
姜仲的感官被黑暗与无助所包围,在阴冷的地下室里,他第一次觉得原来背井离乡是这么一件痛苦的事情。
姜仲心想,要是自己当初没有乱花爸妈的钱就好了,早知道要和大哥一起来京城,他就把这笔钱省下来,不仅能住进好一些的房子里,还能给自己置办一些东西。姜仲眼睛一转,一滴眼泪掉了下来,他看着光秃秃的墙壁,忍不住闷声哭了起来。
姜仲的到来引起了宋梅不小的注意,她还第一次见到应晴和王荣国家的亲戚,趁着王贵召在屋里写作业,宋梅低声对着应晴说道:“怎么一回来带了个这么个人?”
应晴笑着说道:“亲戚家的孩子嘛。”
宋梅撇了撇嘴,“怪不得让你家大国跑了那么多趟,年纪轻轻的就不干人事,一副二流子的模样,可别给你家添乱。”
应晴笑着没说话。
谢浩然从马来回来后,正巧碰到了上王贵召家里吃饭的姜仲,此时的姜仲头发上面还落了一层薄薄的灰,身上穿着大棉袄子,下面穿着一条工装裤,脚上穿着一双京城老布鞋,里面还塞了一双王梅花亲手缝制的鞋垫。他拿脚趾头抓了抓地面,没想到他家大侄子竟然还能交到这种小朋友。
谢浩然对于姜仲的存在不是很在乎,虽然有些奇怪,但他还是礼貌性地问了个好,然后给了王贵召一堆榴莲糖,并转交给应晴一瓶香水。这香水还是谢猗猗挑的,瓶身不算精巧,但模样简介大方,喷出来闻一下有一股甜腻的味道,像是某种花香。
应晴看见这瓶香水有些不知所措,她只在大商场里见过香水,不知道这瓶洋货要多少钱,但因为是谢浩然带给她的,所以又不好不收,只能招呼着谢浩然让他坐下吃饭。
谢浩然嘿嘿一笑:“我正好饿了。”
应晴掩嘴一笑,“你妈妈呢,怎么没吃饭就过来了?”
王贵召挪了一下,谢浩然跟他坐在一个长椅上,面前多了一副碗筷,他夹了一个炖大白菜,虽然里面只有两个肉片,但炖出来的味道依旧很香。谢浩然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含糊不清地道:“我妈妈和姥姥去美容院了,我姥爷不会做饭,所以就过来了。”
“那你姥爷吃什么呀?”应晴问道。“你们是昨天回来的吧?”
一次性问了两句话,谢浩然忙着吃东西,只是点点头,“是呀。”
姜仲知道他嫂子在想什么,接嘴道:“哎呀嫂子,你不懂这些女人。”
应晴揩干手,也坐下来吃饭,对于姜仲说的话她听着稍微有些伤神,不过转头一看到两个吃得香喷喷的小孩也就无所谓了。
谢浩然走前,给王贵召留了两袋榴莲糖,让他在家慢慢吃。
王贵召无奈地收下来,“知道我不爱吃这些还带。”
谢浩然挠了挠头,“哎呀——”
“留着给你吃嘛。”王贵召把糖放在木板床上的一个白盒子里,“知道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要。”谢浩然可怜巴巴地说道,“我一个人回去害怕。”
王贵召点头,有些费力的勾住了谢浩然的肩膀,跟他一起走路回去。
走在路上,王贵召抬头看了一眼清澈的天空,月色清清冷冷地照耀着大地,周围还有几颗星星,晚上的风吸入鼻腔里有些让人不舒服,两个人都没怎么开口说话,怕把冷空气吃进肚子里。
等送完谢浩然回来后,王贵召的鼻子已经被冻红了。
见到王贵召回来了,应晴跟吃完饭的姜仲说道:“你问贵贵吧。”
“什么?”王贵召洗了个手,“问我什么?”
姜仲站在王贵召后面,搓了搓手,有些期待和忐忑地说道:“大侄子,给我一块那个榴莲糖尝尝呗。我就想看看它跟咱们国内的有啥不同。”
王贵召略微一偏头,没想到姜仲还跟小孩抢粮食。还好是从他手里要,而不是从谢浩然手里拿,不然就是虎口夺食了。
他想着两袋榴莲糖够谢浩然吃上个小半年了,于是拆开了一袋,拿了一块递给姜仲。
拿到糖以后姜仲还挺开心,喜滋滋地拆开了一块放进嘴里,浓郁的榴莲香味在嘴里化开,香得他觉得舌头都要化了。
“这洋玩意儿就是稀罕。”姜仲嘴里啧啧称奇。
这么说着,他还想跟王贵召再要两块,自己一个人在地下室的夜晚实在是太难熬了,要是有这么一块糖的话心情都能好上不少。王荣国洗完热水澡一回来就听到姜仲这么说,嘲笑道:“连小孩的糖都抢,想吃自个儿买去。”
姜仲“哎哟”一声道:“大哥,这你就不懂了,跟人抢着吃才有乐趣。”
王荣国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行了行了,快点回家去,坐个公交还要一个小时。”
姜仲看着天色,知道已经很晚了,虽然有些舍不得那榴莲糖,但还是走人了。
晚上,姜仲一个人走进了地下室里,“啪”地一声打开了门口的灯。
屋子里只有一个椅子,一个工地里的木桌子,那是他自己做的,所以上面的钉子还歪了两个,右上角的桌腿上还嵌进去了一个钉子。除了这些以外,他还买了点盆,房间里也被他挂上了一根线,上面晾着自己的内裤和衣服。这种阴干的衣服很不好闻,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的作用,穿在身上还有些难受。
床上很乱,因为现在是冬天,地下室实在是太冷了,除了从家里带来的一床被子,他又拿工资买了一床,两床被子胡乱地铺在了地上,还有一部分掉在了地上。床边还有他昨晚嗑的一地瓜子壳,擤鼻涕的卫生纸,吃剩的泡面桶,扔在地上和裤子蜷在一起的臭袜子。
姜仲一脚拨开这些脏东西,有些累的不想去洗漱。
可最后的坚持还是让他起来简单地洗了个脸,擦了擦脑袋。姜仲脱掉外面的脏衣服挂在屋子里的电线绳上,换了件秋衣躺在了床上。
姜仲闭上眼,一会又睁开了。
灯没关,他想。
要是爸妈能进来帮他关一下灯就好了。
姜仲翻了个身,自己掖了掖被子,脚趾头冻得冰凉,他实在是不想钻出去。
就这么一瞬间,姜仲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心里突然涌现了一股湿意。
不知不觉间日子又一天天过去,新学期开学已经两个月了,走在路上还能看到抽芽的柳树枝。
本来日子这么过下去,虽然有些平淡,但却细腻,让王贵召活得很舒服。
有一天,王贵召上学的时候一脸憔悴,这把谢浩然吓了一跳。
他的惊叫声引来了王十一,王十一凑过来看了一眼,张大了嘴小声说道:“你怎么看上去这么累的样子。”
王贵召疲惫的摇了摇头。
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很久,过了一阵子王贵召的气色就好了,可过一段时间又败坏了,这种时好时坏的情况并没有引起谢浩然的注意,反倒是王十一比较细心,他观察了一个学期,到二年级上学期开学的时候很幸运的跟王贵召依旧在一个班级。
“我爸爸说了,你这种周期性的情况太可疑了。”王十一搓了搓小手道。
今天的王贵召精神有些虚弱,昨晚他一直胡思乱想到大半夜才睡着。这种长达七个多月的异常,让他快要招架不住了。
王贵召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还挺强的,可没想到他还是高估自己了。
万里东风天,皮猴子们都脱了羽绒服跑到外面疯去了。可这一天,王贵召却窝在家里不肯出去了。他坐在小马扎上,一脸严肃地看着门口,应晴出去择菜的时候还跟别人乐呵,说这孩子跟个门神似的。
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王贵召的呼吸声外,就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的声响。
意识到事情开始不对花了王谷子一段时间。
自打姜仲那玩榴莲糖后,他就把糖放进了白盒子里,可等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它却跑到了盒子外面。一问应晴和王荣国,也没人动它。王贵召有些疑惑,但还是没当回事。上个月有一次谢浩然到他家玩,不小心把糖都撒在了地上,他眼睛随便一扫,发现有两块糖掉进了木板床下,本想着等把周围的糖给捡起来了再去把那两块给拿出来,结果去拿的时候那两块糖就不见了。
王贵召问谢浩然有没有去拿,谢浩然一脸茫然说没有。
王贵召就更奇怪了,怀疑家里进了耗子,这可把应晴给吓坏了,连忙招呼王荣国把家里给检查一遍,又去买了捕鼠器和耗子药,这才放心不少。可怪事依旧发生,每次他家剩下来的饭菜,都会若有若无的少上一点,这让早就有了疑心的王贵召更加注意了。
上个礼拜应晴给王贵召和谢浩然买了两个鸡排,他自己那块没吃完,就放在了盘子里,打算让王荣国回来吃。结果等他送谢浩然回家后,进屋一看——盘子里空空如也,就连竹签都没了。
这就让王贵召不得不怀疑家里是不是遭贼了,可这贼怎么只偷吃的?
他把这事跟应晴和王荣国一说,两个人虽然嘴上说是,但还是不相信,他一看爸妈相似的笑容,就知道他们是在说谎。
今天,应晴从宋梅那里拿了四个汤圆,王贵召特意没吃完,留了两个在碗里。他将碗放在餐桌上,双臂交叉地坐在马扎上,准备守株待兔。
望穿秋水地守到了太阳下山,应晴在外面喊他出去刷碗。
王贵召打了个哈欠,回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汤圆碗,摇了摇头,出去刷碗了。
应晴笑着问他:“怎么样,有人偷你汤圆么?”
王贵召撇了撇嘴,“没有。”
再等王贵召洗完碗回屋后,他看着桌子上的碗凑了过去,这个碗似乎被人挪动过。这个碗只剩下煮过汤圆的汤,里面空空荡荡的,一个汤圆的影子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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