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挽梦(6)(2/2)
了眼眶。
室内明亮的灯光照射着水蓝色的房间,像是在浅海地带,这是他心爱的少年最喜欢的颜色。
在这里,光线不会被反噬,柔软不会被辜负,所以成了最温暖最受恩泽的一片水域。
胸腔里酝酿许久的感动转化成具有实体的眼泪,在他的眼眶里打着转,模糊了一片视线。
最想说的话只有一句,可是他不敢开口,生怕惊动了眼前的人。
鸢鸢,我真的好想你——
想到刚才对视的时候差点没忍住吻上去的自己。
他忍不住在内心嘲讽道:林久,你可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
他嘴角上的笑容带着些苦涩,大抵是笑得太用力了,以至于震落了原本还没有溢出眼眶的泪水。
可他没有伸手去擦眼泪,只是就这样静静地望着身边的人,任凭泪水在脸上蜿蜒。许久许久,他才终于想到什么似的,拿起了樊如鸢刚才握在手心里的电话。
映入他视线的是一张雪地里盛开的红色花朵的照片,他还没来得及去辨认花的品种,就先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他急忙接通电话,然后在电话那边的人一句“小鸢你什么时候回家……”还没说完之前,擅自打断了他的话。
“贺汐望,好久不见,是我。”
电话那边有了短暂的沉默,然后才响起了贺汐望的声音。
“……xx?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这句话他其实更想要说给眼前的人听,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用简单的几句话说明了现在的情况之后,就很快挂断了电话。他把手机放在床头,伸手轻轻地碰了碰小家伙头上肿起来的地方,确实挺大一块的,当时看他眼泪都出来了,肯定很疼吧。
他本想去弄点冰块来,谁知樊如鸢虽然睡着了,抱着他手臂的力气却很大,他完全挣脱不开,也就只好任由他抱着。
好在床头柜的抽屉里还有他平时备好的降温贴,他小心翼翼伸手去拿,然后用嘴把包装袋撕开,轻轻地贴在了小家伙的脑门上。
小家伙倒也没有因为这冰凉的触感而醒过来。甚至于,在意识到有人来到身边之后,他便肆无忌惮地靠了过来,在林久书的怀里找了个安心的位置,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倒是和以前的反应没什么两样。
连同模糊了眼眶的咸涩的泪水,在这个夜晚,一分久别重逢的甜,一分拥抱的温度,拌合着几分难以言说的苦闷,竟调和成了一种巧妙又安心的感动。
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他慢慢地伸出手,环住他的腰,下巴抵着他的头顶心,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最终,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的说一句。
——鸢鸢,我回来了。
与此同时,电话的另一端,贺汐望放下手机,坐在床头开始发呆。
原来,是他回来了……
从樊如鸢的电话里听到林久书的声音的那一刻,他一瞬间有了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年前确实如此,接他电话的人永远不是樊如鸢,而是另一个人。说的内容也都基本一样:鸢鸢他睡着了。鸢鸢他还在洗澡。鸢鸢他在赶作业。鸢鸢他忙着吃东西没空接电话……
诸如此类,是他们朝夕相伴亲密无间的最好证据。
借用当时坐樊如鸢前面,每天被迫吃狗粮的夏天乐的话来说就是。
“你俩怕不是真的每天都在上演真人版上邪。依我看啊,山无棱天地合,你俩分手?不可能。”
说着他抬起手在胸前十字交
叉,比了个大大的叉,而夏天乐的同桌也在一旁跟捣蒜似的拼命点头。
夏天乐本来嗓门就大,又因为这比喻过于形象生动,惹得班里大部分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自然也包括几乎是坐在教室另一端的自己。
那时的他们,都还能露出单纯美好的笑容,就像是,他手里的照片这样——
汐望默默地从床头那个上锁的抽屉里翻出了个浅蓝色的相框,相框里的照片拍摄于八年前,于他们高中时代的一场篮球赛。
被围绕在人群中间的两个男孩,一个穿着红色的球衣,因为刚打完比赛能看到脖颈和胳膊上亮晶晶的汗水。从他的发间隐约可以一根颜色同样显眼的红色发带。他把身旁的人往怀里一揽,轻笑着比了一个“V”字,眉眼里尽是桀骜不驯的少年模样。
而在他身旁笑得更加灿烂,甚至还露出了一颗虎牙的是个看起来乖巧可爱的男孩子。他一头黑色短发剪得干净利落,身着的校服白衬衫就连领带也系得规规矩矩,同时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大的圆框眼镜,衬托得整张脸更加的稚气未脱。
两个人无论是打扮还是长相都差了很多,可站在一起的画面却没有任何的违和感。甚至这画面过于理所当然,让人忍不住被那种少年时代才有的光芒灼了眼。
照片里,旁人向他们投去的皆是羡慕和憧憬的目光。
贺汐望知道,那其中原本也该有一个他。
因为拍摄这张照片的人不是别的谁,正是他本人。
同样是在八年前,他找到刚办完出院手续的林久书,愤怒地拽着衣领质问他。
“你为什么不去见小鸢?你要就这么丢下他不管吗?”
他越说越气,抬起手一个拳头差点打出去,却想到过去的樊如鸢是多么的紧张这个人,便咬咬牙收了手。
而最令他惊讶的还是眼前那人的反应。林久书看着他,说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些恳求,目光也有些暗淡,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呼风唤雨的校霸模样。
他说:“汐望,为了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威胁到鸢鸢的性命,也为了不让死去的人白白牺牲。我必须离开,也必须要完成樊伯伯临终前交给我的使命。至少……未来的五六年时间里,我恐怕是没有办法陪在鸢鸢的身边了。如果,你愿意的话,你能不能,稍微看着他一点?”
看样子他已经在心中做了决定。
“可是……”贺汐望还想劝他几句:“你就不怕他哪一天突然恢复了记忆,然后发现你居然不在他的身边,你想,到那时候,他该有多难过?”
“我当然怕啊。”
当时的林久书笑得有些凄楚,继而,他转过身背对自己,隔了好一会,才重新开了口。
他说——
“可我更怕,当时倒在我面前的人是他。”
悲凉的声音回荡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走廊里,受了伤的少年一瘸一拐的往前走,连同一个沉闷的节拍,慢慢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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