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捌}.陆翀(2/2)
时樾点头半晌又摇一摇头:
“和家母去过一次京城的,可惜当时走的是陆路,这船还是我生平里第一次坐……”
陆翀递给他一个水囊:
“好巧,你宋小师兄也是第一次坐。”
时樾道过谢后抬壶轻抿一口:
“咦,怎是甜的……?”
看正欲起身去接热水的陆翀笑嘻嘻扭头瞧他一眼:
“甜吧,是我与你宋师兄在来路的店家里打的荔枝膏,怕你船上憋闷喝不着什么好东西。不过这一袋子只怕是要撑到一日后入扬州港了,毕竟这快船不停镇江。”
陆翀道他父族中曾有叔伯在云南做过巡抚,故他家父领他去探亲时皆走的水路,于这船事上倒也习惯。而宋骃他父亲只是寻常文臣,家中几代又皆是京中人士,从小至多陪自个儿表兄去西郊的林子里骑马猎几只兔子,便再未去过远方了。
“这次下江南还是我硬拖了他过来,”
陆翀顺手给他睡出了一头薄汗的知交打一打扇子:
“纯拉他逃事儿而已,想不到竟叫他害成这副样子。”
时樾听他语气用得稔熟:
“师兄与宋师兄认识许久了吗?”
陆翀笑笑:
“嗯,我们是自小的交情了。在入太学前本就因家缘陪宫中几位殿下读过几年蒙书,想是五六岁的时候便打起照面了。”
时樾“嚯……”地感叹一声,却也不敢多问,只又与陆翀陡然换过话题道:
“许是我无知了,方才家父称令尊一句‘太史大人’,我却不记得朝中曾有过此种官衔的,还敢问师兄……”
看陆翀神色并无异处:
“是我父亲在宫中任太常寺卿兼的翰林侍读,因叫陛下指了修史的差事,便被时大人雅称一句虚名而已,并无什么旁的关窍。”
时樾惊道:
“这修史可是天下读书人之道标呀!”
看陆翀只低垂着眉眼扬扬嘴角,便顺口道一句旁的将这茬子轻轻带过去了。
。
至亥时二刻,宋骃醒了。
他拨了拨刘海儿缓缓坐起身来,看那个时藩司家里的小师弟已抱了一卷薄毯睡沉,而陆翀却依旧醒着,正点了一盏舱室中晃得明灭烁烁的油灯写注。——他手中那一册杂文集子还是他二人出京城时在书局中随意捻出来的,陆翀却已拿朱笔密密麻麻批了二成,看宋骃起坐便抬头唤他一声“知芳”,又欲拿罩子去笼那盏小灯:
“这豆油灯是太晃眼……”
宋骃忙摆手道:
“不妨事儿……我怕不是叫那涛声打醒的……”
陆翀闻言吃吃就与他笑:
“你倒风雅。”
宋骃也笑:
“我是近墨者黑。”
又下了小床赤足坐到他身边来:
“太史大人也是多忙,怎就正好将时藩司上京那几日错过了呢?”
陆翀翻着册子挑一挑眉:
“他哪里是忘了,他是压根儿就未想去。”
宋骃却不意外:
“那你白日里是……”
陆翀放了朱笔叹下一口气来:
“那哪里是我父亲挑的礼,是我托六殿下打听了时大人素闲有何爱好,自己去棋盘街里淘来的。”
宋骃怔楞片刻:
“可太史大人也并非那般不通人情世故的……”
见他知交颇烦躁地咬下唇道:
“他最近是连这种虚礼也懒得折腾,成日里上衙是在他署中抄书,放了衙便关在他书斋里作闲文,自个儿得了意趣不说,可算是将我靖宁侯府的面子皆丢尽了!”
宋骃惊怔道:
“那之前我父亲升任吏部尚书时……”
陆翀气笑:
“自然也是我打点的礼数。”
“述思呀,你那时可才十四呢……”
“……倒也有我母亲与六殿下从旁指点着。”
宋骃踌躇半晌去拍他肩头:
“……辛苦。”
却看陆翀倒脸红了:
“能者多劳嘛……叫我摊上这不成器的老子……”
两人再并肩偎在豆油灯旁闲聊片刻,看本睡成只小猪猡似的时樾竟也一个翻身醒转过来,对着他二人迷朦朦唤过一句“师兄……”,看陆翀与宋骃立马压低了声音过来哄他:
“对不住呀,是师兄们讲话吵着你了……”
却看时樾再囫囵呢喃了一句吴语,紧跟着又将他小脸埋入软枕,后便放软了呼吸再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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