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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昆腔(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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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杵臼?是那个写《枕书十闻》与《符氏传》的玉杵臼?”

想了一想又低头舀汤:

“他不是净写传奇的吗?怎么都开始写戏折子了?”

看小二倏忽来了精神,随了忍冬的口称与他一下子便改了口道:

“公子不晓得,这《四犯令》写的是那曲少保,个中细节详实的很,怕不是当年偷了宫人耳目听来的秘话……”

时樾歪歪脑袋:

“曲少保?”

那小子刚兴冲冲想与他回话,便看忍冬拍了银子拉起主子就走。时樾却也不想去深究什么曲少保何如,只断断续续听闺门旦扯了身旁一个白面的戏袍子哭,唤了他一句“阿兄唉!”,随之又唱出一叠凄楚昳丽的弦下调来。那不知男女的闺门旦唱得动容,台下竟也有看客随他抹起眼泪来,时樾听来却只觉得烦躁,抬头与快步搡了他离开的忍冬道:

“这玉杵臼写《枕书十闻》时笔锋洒脱得很,怎么如今竟也在这嚼不烂的野史舌根上流俗?”

忍冬拍了他背脊与他顺气:

“人总是要混口营生的,他大抵也就是个潦倒书生,见戏折子卖得好了便去写戏罢了。”

时樾鼓起嘴巴瞧她:

“可他写传奇时分明是有青云志的,连里头个中配角都神气活现的呢!”

忍冬笑叹着替他拢一拢斗篷:

“都是要江郎才尽的。”

两人行出百步,还闻得闺门旦在那儿低哑哑地与看客泣啜:

“诉不尽玉华骢上逐软声……”

时樾气急:

“亏他还拿这《太平广记》中的传世宝具做诨号!真是白瞎了这沧海月明似的定情物!”

忍冬怜爱地携起他右手拍了一拍,两人便徐徐朝着寒山寺处行去了。

吃了冬至的年糕汤团儿后,时小衙内的癔症好全了。

可他似乎一连休了十好几天休上了瘾,再不肯做那日夜读经的清苦书生,只窝在他房中莳花养鱼做风筝,且拿一盆水仙把来捉他写字的时贤呛出了五六个喷嚏未停。可恨他在北京做官的姑父疼他,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消息,竟还托人千里迢迢给他捎来两只樱桃嘴儿的金贵文鸟供他赏玩。时樾遂又抱了小桃红与常来伙房偷腥的野猫进院,这下他招猫逗狗撩雀儿的功夫齐活,有时正逢时枳从东厢里偷跑出来寻他嬉耍,更衬得他院里活脱脱一幅奶娃娃抱鱼似的年画模样。

这丫头落了水后依然不吃教训,仍变着法与他亲近示好。——她送过他香包鱼哨陶响球,小暑绣扇子,端午送艾枕,还在中元时将两根针法绵密的五色绳结硬生生套上兄长细条条的一双手腕:

“阿哥你命格轻呀,可莫在今日被厉鬼勾了魂魄……”

他起初都憎她憎得不行了,见了她的粉裙子拔腿就跑,看时枳伸手跌跌撞撞欲来追他,竟还生出几分白无常索命似的心惊肉跳来。只是时枳一股脑儿地粘他,他纵是铁打的心肠,也逐渐对这星眸皓齿的幼妹起了些微好感。有时趁父母皆不注意时,甚还会耐着性子与她说一些离经叛道的志怪传奇:聂隐娘夜刺刘昌裔、包待制三勘蝴蝶梦,有时突然起了兴致,还会兴冲冲与她讲上一段青面兽杨志卖刀杀人。——他似乎也不求时枳是否听懂,只一味地与她讲读,有时碰上些日暖风恬的好天气,还会拿出自己早年开蒙时用的几本经典,拢了时枳在花树下教她识字读书。

可惜时樾做兄长的心思忽起忽落,有时讲到关键处便倏忽失了耐性,也不顾时枳正听得起劲,直接就将她一溜儿踢回了母亲所在的东厢,讲封神榜如此,讲西游记亦是如此。小姑娘让她阿哥耍得团团地转,每每急他的后文急得跺脚,连吃饭都进得不香。她卧在柳绛怀里挠心挠肺琢磨了一晚,待天光时便抱了些女儿家的吃食一股脑儿冲进时樾书房,却只瞧见被母亲拨来兄长处伺候的忍冬孤零零莳着花窗下一盆开得垂头丧气的吊兰:

“枳姐儿啊,”

忍冬俯身与她歉然一笑:

“樾哥儿今日起了个大早,说要去南城口新开的三润居吃茶。”

时枳低垂着脑袋“哦”了一声,抽一抽鼻子兀自失落片刻,竟也自顾自重新高兴了起来。——她从怀里的瓜瓜果果中挑了个长得尤其漂亮的雪梨出来,忙不迭就往忍冬怀里一塞:

“姑姑!这个给你!”

又往时樾桌上堆了好一把他平日里喜食的桃酥蜜饯:

“这些给阿哥呀!”

说罢她又欢天喜地地出了书房,跟个善财童子似的,一溜儿给伺候时樾的几个丫鬟小厮们发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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