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胞妹(2/2)
“行了,也别让刘德善瞧见他。”
又回头哄了时樾一句:
“要下双陆便找你榕叔去下,你忍冬姑姑也会。”
顿了顿又道:
“你母亲……心情不好,你这几日别去搅扰她了,啊。”
却看时樾也顾不上答话,只恶狠狠拭着眼泪一溜烟儿地跑了。
。
时贤走不过几日,时小衙内读正经书的心思便散了。
那几天他家中人员走动得厉害,榕阴便也无暇看顾他,只让他每日临一临帖子交与柳绛过目便好,其他时间也纵着他在院里与丫鬟们打马吊投壶,神仙日子似的,好不快活。深秋的阳光照得时樾整个身子都跟着犯懒,他鬼画符似地草草写过几个字应付功课后便翻出些话本在府里一棵金丝楠下看,其间他贴身的丫鬟陇云还不间断地给他送些蜜饯桃浦的过来,他便也扯着陇云的半臂结儿与她在树下小儿女似地闹了片刻。十二的陇云大他两岁,正是对人情事似通非通的年纪。她是时府账房家生的女儿,从小醒事了便跟在少爷身边伺候,眉目又生得清楚,自然便与别些个儿走得与时樾更近一些。两人翻闹间情愫正浓,却倏忽见一边的凉亭下探出一个带着珍珠织花的小脑袋来:
“阿哥……”
陇云吓了一跳,忙理了衣袖从时樾身上起来:
“枳、枳姐儿……”
看捧了个手鞠的时枳眨巴着眼睛唤她一声“陇云姐姐”:
“你们在做什么呀?”
陇云胡乱扑着衣上的草渍,抬头极尴尬地冲小姐扯了扯嘴角:
“没什么、没什么……”
又忙将话题往她自个儿身上带去:
“枳姐儿来找樾哥儿玩啊?”
“嗯!”时枳将她手里彩丝小球举得高高的,“我下早了琴课!姆妈讲我可以来找哥哥玩球呀!”
时樾却只恨这丫头坏了自己好事:
“玩个屁!”
他匆匆打发了陇云,又低头去捡了他话本来看:
“讨嫌鬼似的,别来烦我!”
一身藕粉色半袖的时枳跌跌撞撞地奔过来扑他:
“阿哥……”
她手腕上两串小银铃铛叮叮当当地一阵乱响,小姑娘狮子狗似地拿她梳了垂髻的小脑袋不依不挠地蹭蹭他胳膊:
“哥哥、阿哥——”
平心而论,时樾平日里素来未曾、亦未能与她亲厚,只是在早晚膳时在对桌巴巴看母亲与她喂饭夹菜,顺嘴还骂一句自己握筷的右手姿势难看,像是撮了小米的鸡爪子。时樾貌似柳绛,时枳却是像足了时贤的:水汪汪的杏眼儿圆滚滚地嵌在她细尖的小脸上,不似时樾瞳深眼挑的,天生一副贱妓似的长相。有时时樾待到戌时三刻去主房请安,远远瞧着她们娘俩与时贤亲亲热热地团在一汪油灯下说话,只觉得胸中一团闷火乱烧,恨不能撕碎了他手上欲与柳绛炫耀的大字便走。
只是这小妮子也不知被下了什么降头,生偏打小就喜欢粘他。时樾不胜其扰,遂一把抄过她手上的彩球就扔:
“这磨人精!”
他本想时枳要哭,却看她倏忽自兄长身边跳起,一溜烟儿便朝着那手鞠飞去的兰花丛中蹦去了。半晌这丫头捧着她寻回的手鞠灰头土脸地回来了,还摇头摆脑地跑回他身边来,嘻嘻笑着拿小球一个劲儿往时樾眼前拱去:
“阿哥,阿枳寻、寻回来了……嘿嘿……”
——哈!
时樾怔楞楞看向胞妹:
——这傻子狗似的!也太有意思了!
他难能与时枳起了些兴致,又耐心与时枳边读着话本边玩了几轮这无聊游戏。可惜时樾这头正读到飞将军李广随卫伐匈,正被左贤王困在右北平弹尽粮绝,正急得一阵抓耳挠腮,那头的时枳却仍对这耍人的把戏万分热忱。她腻在兄长身边又扯着他衣袖低哎哎地央求了几次,终于逼得时樾气急败坏地一摔书卷。——他一把截过时枳仍堪堪捧在手心的那副手鞠,拿吃奶的力气朝着对面柳畔处狠狠一掷:
“——金鱼粪似的跟屁虫!”
又恶声恶气地一推时枳背脊:
“去啊!去捡啊!”
小小的姑娘委实被他这一发作吓得不轻,她的眼眶倏忽红了,只诺诺与兄长点了点脑袋便惶惶跑开。时樾道耳根终于清静,弯腰重新去捡他一把掼在地上的书卷来读:他挺好的兴致被人搅去了大半,一卷小册翻来翻去也翻不对页数,索性一扔话本跌躺在地上发了会儿呆,却没来由地听见远方传来一声轻微的扑通声响。——男孩儿只觉得脑子“嗡”地一懵,才一轱辘爬起身来朝着那柳畔边的小池塘处跌跌撞撞地行了几步,就听一个女声撕心裂肺地一声尖叫:
“——来人啊!枳姑娘落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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