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意(2/2)
“你知不知道那群山贼的真实身份?”
马常点头,“知道,我们长乐镇的人哪个不清楚。这世道逼人落草为寇,被吞下去可是皮肉连带着骨头,谁想要做恶事,不过只是想要活下去罢了。”
他讲起了那群人的由来,与之前那些山贼自己所述并无二致,杜意微与牧海舟对视了一眼,信了他三分,“你在镇上开客栈,知悉新进的旅客,挑些有钱的,下了药,等他们上了路再将这一消息告知那群山贼,你们合伙坑人,究竟害了多少人?”
马常连连摇头,“原先确实做过这样的事,可也因为这批劫匪,近来大宗商旅都不往长乐镇走了,实际做成的也没有几宗。我原本是瞧他们可怜,所以才答应替他们递消息的。”
“这么说你反倒是一片好心了,”杜意微冷笑了一声,觉得这套说辞实在可笑,“马掌柜真是菩萨心肠。”
“杜少侠折煞我了。”马常腼腆地说道。
杜意微被这厚脸皮给噎到了,一时语塞,便求助似地看了一眼牧海舟,发现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脸上躁得慌连忙转开了目光。牧海舟轻咳了一声,说道:“可你这说法与梦驼山那群山贼可是风马牛不相及啊。他们招认你才是主使,物色评估完店里的客人,搜刮完了,再通知他们到时候在路上结果了性命,灭了口再将得了钱财分给他们……”
马常一听脸色大变,转向牧海舟又是磕头又是大呼冤枉,“这位大侠莫要轻信那群刁民,他们这是恩将仇报!为了活命,竟然如此诬陷我,把所有的事都推到我身上,这简直是岂有此理!是他们说那些商人各个都有钱,打劫一点也不碍事,我也是想这世道能富甲一方的商贾又有几个是干净的,又看他们实在可怜,所以才冒如此大不韪为他们传了几次消息,事后我也是夜夜都如今晚一样,睡都不睡着。您瞧瞧我这头发,日夜担惊受怕,都白了。我又不是江湖中人身上也没有半点傍身的武艺,活该遭这份罪。”
“呵,瞧马掌柜这话说的,像是连半点好处都不曾捞过似的。”
马常伏低做小的模样也就能骗骗初入江湖又容易心软的杜意微,牧海舟半点不为所动,任他哭得惊天动地,说得口干舌燥,搬了两把椅子,拉着杜意微一起坐,听他继续唱戏。
“说好处……”马常脸上僵了一僵,知道今天这是推脱不了了,又大哭上了,“是我鬼迷心窍,打劫的过往客商,我也有分些……”
见杜意微蹙起了眉,马常连忙辩解道,“我这也是为了活命不得已啊!我这小客栈的伙计都是没爹没娘的孤儿,我捡了他们养在这里,虽然没几分工钱,可三餐温饱总是不成问题。只是这些年光景不好,前年我们这儿的官府又多征了一分的税,说是要给皇家西山禅院修金佛,我这客栈也是艰难度日,真的快撑不下去了,根本养不起这么些人,可我如何能赶他们走?两位少侠可教教我,该如何是好?”
杜意微面沉如水,“即便如此,你也不该贪图客人的财帛,走旁门左道的捷径,取不义之财!更不该为了点身外之物谋害他人性命!”
马常抬起了头注视着他,脸上竟是一片平静,不见半点卑微与奸猾,他忽地笑了一声,那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一点身外之物?杜少侠,瞧您这身装扮、随身配饰还有您那一大袋子银子,想必不知道什么是饿的滋味,您是不食人间烟火神仙一般的人物,哪里懂得我们这些易子而食苟且偷生的蝼蚁?
“您一迈进我店里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哪方世家的小公子偷偷跑出来闯荡江湖,学过几招花拳绣腿的功夫罢了。是我看走了眼,没想到竟是个玉面罗刹。”马常笑出了声,“死不死,活不活的,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谁还在意旁人的性命?”
“你?!”
牧海舟伸手按住了杜意微的肩膀,将他按回了椅子上,替他顺了顺气,“再说说,霸占那群农户田地的那个庄主。他是什么来历,官府为什么不管?你开客栈的,消息理应更灵通才是。”
一提到这个,马常立刻变得紧张起来,道,“这位少侠,这件事儿劝您少管,我只知道那位是从京里来的,保不齐是哪位皇亲国戚。但从没露过面,只知道主事的是一位陈管事,这咱们镇上人人都见过,家丁家奴前呼后拥,那气派,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人家也不住在我们镇子上,就住在自己的庄子里,逢年节,咱们这儿的官府老爷还拖家带口地去庄子上给人送礼呢。”
马常伸手比划着那送礼的马车,描述着那年礼的丰厚,眼里冒着贪婪的绿光,杜意微不知道他说的有几分是真的,又有几分是他自己臆想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牧海舟起身从地上将马常提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来,“马掌柜,我们的话也已经问完了,你瞧着,是不是也该随我们动身了?”
“等等!等等!你们要带我去哪儿?!等——”
客栈新换上的崭新木门很快又合上了,马常挣扎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左邻右里家家窗户紧闭,连一盏灯都没有点亮,夜很快又沉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