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2/2）

我慢慢拿手覆上额头，刚刚他的小拇指尖碰到了我额头，瞬间让我想起平安夜里的那个梦，和梦里那一点冰凉柔软的触感，脸一下就烧到了鼻尖上。我怎么会想到这个？他手指温热，还有指甲在额头上轻轻刮了一下，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李万方也看到了我的脸瞬间烧红了，以为我是在害羞结婚什么的，坏心眼儿的打趣说：“怎么？想到要结婚就激动成这样？”

“有什么好激动的？”我拿手指顺着刘海掩饰着乱了的心跳，再接再厉的翻了个白眼反驳说，“你给自己选的两个身份都是不用随份子钱的，以前可没发现你这么抠门。”

李万方先是愣了一下，没想到我也会打趣人，随后放声大笑起来。

高考结束后朱羽在我补课的机构找了份兼职——给小学生辅导家庭作业。他学习成绩好，又心思细腻，世事通透，很受家长的欢迎。平时每天下午两点去上班，晚上十点下班。周末更辛苦，早上八点就上班，还是十点才下班，回家嗓子都哑了，天天含着喉片也不顶用。只是收入还不错，三个月干下来他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就差不多了。

李万方去考驾照了，我们放暑假的时候，他已经晒得黢黑了，加上他又高又瘦，看起来就像一个从非洲逃过来的难民，要不是他出现在我家门口我肯定认不出他来了。

这天星期一，朱羽轮休，李万方上午也没排上练车，就拎了一大袋烧烤的东西来了我家。高考前朱羽在阳台柜子顶层翻出来一个没开箱的电烤盘后，李万方就一直吵吵着要过来烧烤，只是我和朱羽的时间一直对不上，一直到我放假了才找到机会实施。

这个烤盘还挺大，有一个烤架，能煎能烤，只是放到茶几上放菜的地方就不多了。李万方跑到厨房告诉朱羽少弄几个盘子装，最好一个盆装肉，一个盆装菌类，一个篮子装蔬菜。朱羽厨艺不错，自己在厨房洗菜切菜腌肉毫无怨言，也有可能是他嗓子疼懒得说话。我和李万方将茶几抬到阳台上，找了个插线板接了过来，外箱上标示着的“无油烟”我也不敢相信，坚持在阳台上吃，待会儿烤的时候还要把门关上。李万方蹲在茶几旁边看说明书，他只看图，一目一页的从头翻到尾就算是看完了。

我将自己房间里的椅子搬出来，再让他去朱羽房间将书桌前的椅子搬出来，还差一个，李万方从朱羽房间搬了一摞书出来，准备扎一下当凳子坐，我犹豫了一下，转身走进卧室翻出了钥匙，打开了那道半年多都没有再开过的门。

门无声无息的被推开，屋子里什么都没变，雪白的床罩，雪白的柜子和梳妆台，只是开门的风卷起已落定的尘埃，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灰尘味，还有刚刚过去的梅雨季节里生出的霉气。当知道这个房子会有人来打扫时，我脑子太乱没能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样展示“你走都走了，我的生活和你再没有关系”的气节，后来想起悔之晚矣，又不想矫情的专门打电话过去，我就一直无耻的享受着这份不应得的福利，只是将这道门锁了起来，家政阿姨再也没能进来。

我一步一步走了进去，身后并没有留下脚印。我想我以后可以不用锁住这道门了，这个房间再也不会被苔藓侵占，蜘蛛和蜈蚣也爬不进来了。我永远不会原谅他们，可是我也不想再记恨他们了。

总得在心里腾出些位置，遇到了喜欢的人、事才装得进去。

轻轻的推开窗，外面炙热的空气扑面而来，飞快的卷走里面陈旧的味道。

我端起梳妆凳，抚摸过凳面柔软的绒布，便宜李万方了。

朱羽先把肉和菜拿了出来，再进去用电饭锅煮了一锅粥，坐下来就不动了。李万方嫌弃梳妆凳没有椅背，大方的将它让给了朱羽，坐了朱羽的椅子。朱羽坐下后感觉很软乎，也很开心。我还以为朱羽会和李万方抢几下，然后在我的帮助下打跑刁民收回自己的王座，没想到他就这么妥协了，还妥协得乐不思蜀。我暗暗给他们俩一人一个白眼，默默夹了块牛肉粒放到烤盘里。

朱羽好容易休息一天，还忙了一上午准备菜品，现在端坐在椅子上再也不想动了，李万方就负担起烤肉的任务。他将烤盘一端稍微调高，最上面烤五花，中间烤牛肉粒鸡翅，下面烤韭菜香菇豆角什么的，我的任务是看谁熟了就往三个碗里分配，一顿饭还算分工明确。

李万方手腕转的飞快，嘴也不闲着，一边吃东西一边活跃气氛，将他们练车的笑话捡别人的绘声绘色的说了起来：“教练站车外面指导一个大叔侧方位停车，大叔一紧张将车窗关了起来，教练在外面边喊边双手往下压示意他开窗开窗，大叔以为是让他看下面看下面，他又看不到，焦急忙慌的站起来脑袋顶着挡风玻璃上看，也只看到引擎盖呀。然后这个大叔脑洞大开，以为这是教练的独门秘籍，就将座椅调到最高，像挂在车顶盖上的一样，我们教练气得要吐血，可是人家大叔年纪都能做他爸了，还是沾亲带故的，也不好像骂我们一样骂。”

“你们教练平时都怎么骂你的？”很难想象李万方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样子，遂好奇的问了一句。

李万方来僵了一下，仔细搜索一圈后说：“有一次一个哥们儿练S线，每一个拐角都压了线，教练就说“知道秋名山车神吗？你现在的技术能赶得上他车上的豆腐了，再接再厉哈。””

这个教练挖苦人还是好样的，李万方就算是没考到驾驶证，在他这边进修三个月，去学校应该没人能说过他了。

朱羽全程没有说话，面上表情也淡淡的，李万方也发现了，说了这两个笑话后就没有再说下去，找了些高校的奇闻逸事说。

别的人高考完要么去旅游了，要么去考驾照了，最不济就是在家消暑纳凉，只有朱羽一个人，在担心着学费生活费的问题，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苦闷的吧。

钱白驹曾经和我八卦过，朱羽在班上差不多是被孤立了，他的同桌也跟老师申请过很多次要调换位置，最后老师没办法，让李万方做了他同桌。之前东边一所大学的自主招生考试学校有分给他一个名额，出事后也被取消了。平时也没看到有谁联系他，他父母好像不管他了，过年时候的那条短信也差不多可以理解为他当时已经失恋了。这一年的打击像一套连环掌掌掌拍在他胸口，换一个人可能都支撑不过来。朱羽现在撑过来了，还将喉咙里上涌的血吞了下去，努力装出“我什么事都没有，你们谁都伤害不了我”的样子，若无其事的直到现在。

我有时候会担心，担心他有一天会被逼到绝境会不顾一切的拼个鱼死网破，李万方应该也有这方面的担忧，才会在高考完后给我道那个谢。他藏得好，我一直没有发现而已。

只是我一定比他更先释怀，因为某一天我读到过一个句子，若走到那一步，并不可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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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那个句子是不要忘记你身后还有一条路，那就是反抗，记住这并不可耻。

网上说是马雅可夫斯基说的，又没有找到确切的出处，不敢引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