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寒雪影落景潭（2/2）
竺小柳照做，用两只手用力地扶着门框，小心地从窗台上下来。
门口站着那只漆黑的鬼影，正在一点点挪得更近。
“我在另一个角落。”
地上的手机里传出来沈泾宇此时此刻让人无比安心的声音。
竺小柳看到另一个角落里有个淡淡的影子，一闪一闪看得不太真切，能看到是沈泾宇站在那里，一手拿着手机，嘴一开一合地说着话，声音却只在手机里听得到。
竺小柳弯下腰去把手机捡了起来：“然后呢，那只怪物要扑过来了。”
怪物缓缓地向竺小柳靠近，悬浮在空中，滴下的黑色粘稠液体将床板都腐蚀成了无声无息的灰。
室内温度骤降，竺小柳感觉自己的皮肤上都要结起一层白霜。
“不要看那个怪物，它不能直接伤害你。”竺小柳将手机靠在耳边，仿佛那是唯一的温暖，沈泾宇在手机里说，“小柳，你就看着我，只想着我，你只要一直朝我走过来就好。”
竺小柳看着近在咫尺的怪物：“它快要挨着我了。”
“闭上眼睛，不要想着它。”
竺小柳：“我闭上眼睛就看不到方向了。”
“小柳，你无论往哪个方向走，我都在那里。”
竺小柳将手机紧紧贴在耳侧，看了一眼围绕着自己带来无比寒冷的黑色鬼影，颤抖着闭上了眼睛，然后努力地不去想这个鬼影有多可怕，但是竺小柳只是越来越冷。
“小柳，你信我，你全心全意想着我，向我走过来就可以了。”
竺小柳努力地集中精神去想沈泾宇，可是越到最后，越是无法只想着他，各种各样的念头，自卑，害怕，不安全感，还有梦里的那句“沈泾宇一直在骗你”盘旋在竺小柳的心头。竺小柳努力地试了试，做不到。
沈泾宇沉默了一会儿：“小柳，不要总在原地打转。”
竺小柳很无助：“对不起，我做不到。”
或许就像沈泾宇说的，两个人之间，不够信任。或者说，竺小柳就是不够信任沈泾宇。
竺小柳看着大大咧咧，性格也随和，没有什么个性也没有什么执念，但是这样一个没有锋芒的人，才是真正将自己保护在了高高的心墙之中的。竺小柳是主动去亲了沈泾宇没错，两个人看起来相处得也不错，竺小柳跟谁都能聊上一两句，但是竺小柳就像是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一样，永远都会将自己的心放在最安全的地方，永远不会被伤害的地方。
——也就是，永远将自己的心封闭在谁也触摸不到的，自己的小堡垒里。
自己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自己是自己最信任的人，出了任何事都自己扛，抱着自己的肩膀告诉自己不孤独。再喜欢一个人，也没有办法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交出去，因为那不安全。
竺小柳很清楚地知道，不是对方的问题，是自己的问题。竺小柳知道自己是怎样一个人，表面上跟谁都和和气气的，但是完全信任一个人，这辈子都做不到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情况下，去全然信任一个只认识了两天的陌生人，本来也是不可能的吧。
沈泾宇的声音继续从听筒里传来。
“没关系的，小柳。”
竺小柳闭着眼睛：“我们认识的时间本来就不久，这不代表我……”
沈泾宇的声音很温和:“没关系，还有别的办法的。”
竺小柳闭着眼睛无助地握着听筒站在原地。
“小柳，别想那些了，你听我说，你跟那些阴魇发生了共情，你需要从这种共情里将自己抽离出来，所以你必须要有对于现实中某个人或者某件事的强烈渴望。你现在不要想别的，就听着我的声音，专心跟我说话好吗?”
竺小柳乖巧地点点头。
“其实我们开始撕那本日记本后，小澄就召唤了纪之寒。哦，小澄就是穆雪，她的日记本因为她倾注的感情而形成了书灵，也就是纪之寒，具体的你现在要听吗？”
竺小柳：“不用了，你……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已经告诉我了。”
“我猜也是，那些阴魇会抽取一部分在场的人的记忆，这样会更好地有助于他们欺骗。我想这个部分他们一定会为了更好地仿真，所以会说给你听。
“穆雪其实当时有些神志不清，纪之寒出现以后就驱逐了一部分的阴魇，现在情况就稳定了。但是你却因为与阴魇共情而被魇住了。”
竺小柳:“对不起。”
沈泾宇笑了笑:“有什么好道歉的。该死的，我都没有提前想好要跟你聊什么。”
竺小柳:“聊聊你是怎么练出的八块腹肌的吧。”
沈泾宇:“……”
竺小柳:“练了很久吧，摸起来手感超级好的。”
闭着眼睛就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人，无助孤独得就像站在南极的极夜里发现自己迷路了，但是那干净明亮的声线，指引着竺小柳前进的方向。
也不知道扯那些有的没的扯了多久，沈泾宇在电话那边笑了笑：“小柳，你猜穆雪是来做什么的？”
“我猜不出来。”
“你不是一直很奇怪吗，为什么这座城市街道的两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象，因为废墟之城是最底层的潜意识，一旦陷落，我们就再也出不去了。穆雪帮你构成了一半的废墟之城，她一直拼着全力在帮你维持着废墟之城，你看，这世上有那么多人希望可以帮得上你。”
沈泾宇声音温和，像讲故事一样跟竺小柳讲着一些事情，竺小柳闭着眼睛一直听着听筒里的声音一直走啊走啊，没有方向，却有目的地。
身边的寒冷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褪去，沈泾宇的声音与电话听筒里的声音重合。竺小柳手伸向前，触碰到了一只温暖的手。
那只手将竺小柳的手牢牢握住。
“好了，我抓你了，睁开眼吧。”
竺小柳睁开眼，看到沈泾宇与自己一起倚靠在窗边，两个人握着手，另一只手都将手机贴在耳侧，面对面地打着电话。
窗外的花坛里杂草丛生，树木都已经枯死只剩下腐朽的枝干，草丛里躺着两个昏迷的人，一个是小澄妈妈，一个是王姨。她们两个人身边站着纪之寒，纪之寒手里抱着穿着红色睡裙的小澄，小澄撒娇地靠在纪之寒怀里跟竺小柳打招呼。
一只阴魇从窗户飞出去，纪之寒举起手里的魔法杖，一朵烟花炸开在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