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2/2）

时间似是突然停止了，四周的空气也随着渐渐凝结，皇后本对着稍间的门，一动不动坐在炕上，等着那个温润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靴踩在地上发出的槖槖声响，渐渐由远及近，王皇后后背微微一僵，耳朵却越发灵敏的扑捉到身后的声音，她听见门帘被一把扯起的声音，听得那人的脚步声渐渐停在了她身后。

王皇后没有回身，反而从容的拿起了箸，拈了一块藕放进了嘴里。藕清脆，入口咀嚼，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祁琏站在皇后的侧后方瞧了皇后片刻，两步上前，敛衣在炕边坐下，黑润的一双眼眸微微一垂，瞧了一眼王皇后正在吃的那盘蒜香清藕。

“昭和姐，我不懂，你为何总不肯放过芷锦？上次在眉山围场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她对我很重要，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为难她，你为何还要这么做。”

王皇后静如死水的脸色因那一声“昭和姐”而潺出细微的涟漪，握着箸的手轻轻颤抖，微微抬起脸，一双微红的眼睛看向祁琏。“你为何还要问我为什么？你不懂吗？我怕…我很害怕…”

祁琏凝了王皇后一眼，眉头轻蹙，“你怕什么？我不懂，先师刚病逝的时候，你怕，怕我忘恩负义，怕我向着容妃以后不顾你的死活，这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从尚宫局弄了两个宫女回去为得是什么！”

王皇后猛得抬起头，满含热泪的眼睛直直望向祁琏。

“你始终也不信我，从前觉得我会偏袒容妃，后来觉得我只在意芷锦，呵，昭和姐，我和你虽算不得一起长大，但也相识这些年了，我祁琏在你眼里便就是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吗？”

“不是的”，王皇后只觉得心一抽一抽的疼，再不能端着一副与己无关的从容样子，她匆匆丢下手里的箸，伸长了手想抓住祁琏的衣袖，偏祁琏厌烦的一甩胳膊躲开了。

王皇后轻声抽噎，“我不是不信你……我…我…”

她不是不信他，她是太爱他，太想把他抓在手里据为己有，才会一次又一次的患得患失，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去做傻事。她错了吗？她并不觉得她错了，爱一个人也是错吗？爱一个人为何会是错呢！

王皇后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了下心情，微微抬起头，水盈盈的一双眼睛望向祁琏，“我为什么容不下容妃和芷锦，你真的不懂吗？真的不知吗？我不信，这么些年，从眉山的别院到大盛的皇宫，我守在你身边那么多年，我的心，你一点也体会不到吗？”

声嘶力竭的吼完最后一声，王皇后无力的倒在炕上，头埋在双臂间，身子一抽一抽的低泣。

祁琏听得傻了，他自小随王允读书识字，少时的大半时光都是在王允府上度过的，时至今日，祁琏仍清晰的记得，眉山湿热而漫长的夏季，他偷懒没完成王允布置的功课，王允让他在廊下罚站，一站常常是大半个时辰，外头燥热的暑气一层层瞒过来了，他站的口干舌燥，两眼发晕，王昭平常常会在这个时候不经意走过他身边，偷偷的塞一个湃过的果子在他手里，果子清凉，一口下去，酸甜可口。

这么多年，他一直当她是姐姐，他尊敬她，也愿意替仙去的恩师照顾她，但他对她从没有那种旖旎纠缠的男女之情。

祁琏望着歪在炕上抽噎不止的王皇后，良久，方缓缓开口，“我从不知道这些事，真的不知”，一顿，微微垂眸，喉结缓缓上下翻动，好一会儿，方有嗫喏着开口，“不管怎么样，这不该是你一次又一次加害芷锦的理由。”

王皇后猛得坐直了身子，瞪大了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看着祁琏，“所以在皇上眼里，我始终也比不上那个小宫女是吗？”

祁琏不愿再纠结这个问题，随口道，“她是她，你是你，为什么你一定要放在一起比较？”，语气有些许不耐烦。

王皇后眼里闪动的水光渐渐凝固了，抿嘴冷冷一笑，“好，皇上的意思，臣妾明白了，皇上要如何处置臣妾，不如直说吧！”

祁琏见王皇后如此这般，心里本还仅存的那一点点愧疚之心亦随之烟消云散。

“王昭和，你身为中宫皇后，先私自扣压人母，逼人做下药堕子之事，后暗中作祟，装神弄鬼，扰后宫宁静，实无国母之格，即日起，废除后位，贬之眉州！”

“出发时间定在九月中旬，朕念先师之恩，你的过错不会连累你弟弟王昭平，朕也许你在临行前再见你弟弟一面，等到了眉州，还望你一切好自为之。”

祁琏沉着面色厉声说完这番话，一挥衣袖，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