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番外 相思天涯远(2/2)
慎儿眼中忽然闪过一阵悲凉,淡淡地道:“花相公的情有三分,却说出了十二分。既然你的情不深,又何苦来怪0罪我的情意浅。我们虚情配假意,谁也不亏欠谁,岂不是刚刚好。”
花齐生听后,拿出折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敲,“伤我心的姑娘,能不能给我倒杯酒,弹上一曲。”
慎儿取出一个包裹,从里面拿出两只精美的玉质酒盅,看上去便是不常待客的器物,拿出一些藏了许久的好酒,给花齐生倒上。
花齐生虽不善饮,但认出了这酒和酒器,都不是慎儿这样不受欢迎的游女能负担得起的,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穿。
慎儿调了调弦,便唱起了曲儿。
她虽不似那些出了名的歌姬那样嗓音柔美,但声音里充满了情意,字字滴血,百转千回,连河水都在为她呜咽。唱得是一曲《芳心苦》:
“杨柳回塘,鸳鸯别浦。
绿萍涨断莲舟路。
断无蜂蝶慕幽香,
红衣脱尽芳心苦。”
几句唱毕,那调子又高了几分。
“返照迎潮,行云带雨。
依依似与骚人语。
当年不肯嫁春风,
无端却被秋风误。”
曲毕,只见花齐生已然醉了,呆然地看着窗外悠悠的河水,慎儿知道,那是思念一个人的神情。
花齐生回过头,看着慎儿,对她招了招手,“我累了,姑娘离得我近些。”
慎儿坐在床边,让花齐生枕着自己的腿,过了没一会儿,他便沉沉睡了过去。
慎儿抱着他,感到他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就像落水的孩子抓着一个浮木,这该是怎样一个孤单落寞的人啊。
慎儿苦笑着,原本想笑笑怀中的男人,最终却是在笑自己。
这个男人,整晚都在想着别的人,却能句句撩0拨人心,用最得绝情,却为了他那三分真意肝肠寸断。
人都说,自古娼妓最无情,却不知,在这样破落孤寂的小舟上,连生命都如浮萍般飘摇的游女,也会为了转瞬即逝的柔情而回味一生。
如果只问愿不愿意,不问值不值得,那些古往今来的薄情故事,似乎都有了温情的答案。
慎儿迷迷糊糊地睡去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床上留着花相公的扇子,和几锭银子。扇子上吊着一块价值连城的白玉,那块白玉上,似乎还留存着主人的体温。
后来,慎儿便再也没见过花齐生,就连花齐生的去处,也是很久很久以后,从临安城坊间细碎的传闻中听到的。有人说他死了,得了急病死的,有人说他并没有死,是逃婚跑了,家里不敢得罪皇室,便谎称儿子死了,这样一来,就算花齐生后悔回来,再不能在朝廷做官了。
慎儿捏紧了手中的扇坠,想起那天夜里花齐生看着窗外的河水露出的落寞表情,竟生出了一丝怪异的欢喜,花相公不会死的,所喜的是,他这么个人,竟然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临安的荣华富贵去私奔,所有的美酒和深情的曲子,似乎都没有赋错了人,但这欢喜是在悲凉中生出来的,慎儿不知,那个花相公想着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每个人眼中都有一个花齐生,这些州桥夜市的游女日夜思念着的,为了一个女人私奔的花相公,那眼中的落寞,心中的悲伤,其实还有着不为人知的缘故。
花齐生比吴颍庵更加圆滑入世,可其实同他到底是一类人,或者说,被吴颍庵“驯化”成了一类人。吴颍庵离开了大理寺,朝廷、临安、官员们的裙带,就像一个黑洞,深不见底,吸食着人的灵魂。花齐生知道,吴颍庵和桫椤都走了,自己,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江湖路远,有了这些红颜知己眼泪的陪伴,对名满风月场的花齐生来说,也是好不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