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山镇（二）（2/2）

“你！”

那男子果然被激怒了，与他同行的那几人也有些不忿，空气中的气氛一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但那掌柜的却似乎丝毫不受这种气氛影响，说话的语调依旧懒洋洋的：

“您也别跟我生气，现如今来我们铁山镇的，谁不是为了去拜祥龙庙？可祥龙大人是随便谁想见都能见到的吗？您可以去街上问问，有多少人为了参拜祥龙庙在这里一等就是数月？祥龙大人慈悲，愿意救苦救难造福百姓，可既然是参拜，自然讲究一个诚字。您若是连这点冷遇也受不得，鄙人劝您还是早早离去的好，莫要在此处浪费时间。”

那几个男子被店主人说得面色涨红，正待反驳，空气中却飘来一声低低的嗤笑声。那声音并不大，却清清楚楚的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众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似是从脚底升腾而起，却又像是被那短短一声冷笑唤起了内心深处的恐惧感一般不寒而栗。

罪魁祸首厉衡转头便离开了是非之地。若是再继续听下去，她恐怕不能保证能压抑住自己的暴躁，但凡她因为膨胀的怒气而忍不住泄露出一点魔气，对这些凡人而已就是灭顶之灾。她不在乎凡人的性命，但她在乎听到“祥龙”便受到刺激而无法控制情绪的自己，所以更加无法接受因此而造成的结果。那会成为她的耻辱。

久安紧跟在厉衡身畔，她的情绪显然异常糟糕，紧紧捏住的拳头上能看见手背上隆起的青筋，却依旧强忍着保持着平稳的步伐。

“久安，”厉衡平静却阴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你说这些人知不知道这位备受推崇的祥龙是假的？”

“真假并不重要。”他轻声回答。

于是厉衡轻轻的笑了。

是了。他们想要的只是有人能替他们做到他们做不到的，又或是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无论那是神仙还是祥龙，无论那是真是假。他们只是想给自己一个理由，去相信摆在面前的“神迹”能够为他们解决一切，以此来逃避令人窒息的现实。

“不依存着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活不下去，何等脆弱。”

久安微笑着看着厉衡，他又何尝不是追逐着虚无缥缈之物呢。

过了一会儿，厉衡的脚步略微慢下来，身体也渐渐放松。她把右手往帷帽底下伸过去，在黑纱的遮挡下缓慢的揉捏自己的额角。如果魔尊瞑昏殿里当值的侍从看到了这一幕，他们一定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关注着厉衡接下来的行动，按额角这个动作往往是她情绪变化的转折点，在此之后她要么冷静下来，要么……就很可能是某些人灾难的开始。

厉衡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这一次她冷静下来了。

她侧过头去看久安，那孩子眼神闪了闪，似乎是想要问些什么，但忍住没有问出口。

“也并非是所有的祥龙之事都会令本座失态至此，”她主动开口，声音里略带着一丝暗哑，却已经不复刚刚那般的阴冷，“只有一半。”

厉衡极少与他讲述自己的事情，久安险些忍不住绽开一个开心的笑，可他担心此刻露出笑容会令她不快，便忍住了，只余一双眼睛亮的惊人。

“一半？”他的心脏咚咚跳着，消息的试着询问。

“嗯，也许此次的事会是不会令本座生气的那一半，现在发火太早了。”

她不说话了，久安不敢再深入的问下去。

又沉默了半响。

“本座是世间最没资格为祥龙生气之人，可却只释然了一半。但凡想到有人可能冒犯到了另一半，哪怕还未曾确认、哪怕知道不该，也总是难以控制自己的火气。”

什么叫释然了一半，什么又叫冒犯到另一半？厉衡这说法也太奇怪了些。

也可能她就没想让自己听懂，久安想。

“……为何没资格？”于是他从自己能听懂的部分发问。

“因为……”她的声音染上了极尽讥讽的笑意。

“没人曾如我那般真切的践踏过祥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