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山镇（一）（2/2）

久安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他总是乖巧又听话，哪怕偶尔向她索求些什么，他也那样小心翼翼的垂着眸子，睫毛颤动着，像是蝶翼；然后他会悄悄的抬眼去瞧自己的神色，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起初厉衡以为他害怕自己，这很正常，不管她再怎么控制收敛，哪怕她藏得住一身魔气和自己的气息，身为魔尊的气势却是盖不住的。再加上目睹了那样一场惨剧，久安一个凡人幼童对自己生出恐惧之心完全可以理解。可她很快就发现并非如此，他分明是喜爱与自己亲近的。他也害怕她生气，就像所有她所熟悉的魔界居民一样，可他的恐惧似乎又与旁人不同，厉衡一直也没能理解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不同。

同样的，她也不能理解久安对她那种过于小心的态度。她自认在他面前是很温和的，又对他处处纵容，既然久安并不怕她，她实在是想不出他那种如履薄冰一般的态度的缘由，便也不再试图去探究。反正她也没必要弄明白久安的想法，只要不影响大局，尽管把他想要的尽数给了他便是。虽说原本救他不过是为了弥补她自己的遗憾，但久而久之，她也对这个分外乖觉的孩子生出了些实打实的怜爱来。

偶尔她甚至会想，如果曜儿能够如他一般就好了。

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厉衡注意到久安打算落地了，便收回了飞散的思绪，将注意力转到地面上去。

“绵峪镇？”她偏过头问久安，他悄悄的收回绕着她头发的手指，厉衡当作没看见。

“不是，”久安道，“这是隔壁的铁山镇。”

厉衡低头瞧着，这镇子其实没有山，不知道怎么就起了这么个名字。她点点头，没再问别的，跟着久安落在城郊一处无人之地。

久安上下扫了厉衡一眼，“咱们这样太显眼了。”

一个修仙者，一个衣着华贵的男装美人，任何一个单拎出来放到这种并不繁华的小镇里都足够显眼，更何况这样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凑到了一起，又皆是天人之姿，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厉衡沉默了下，冷着脸道：“……本座不擅变化之术。”

这是假的，厉衡根本不会变化之术。

她就只能从龙身变为人形，又或者从人身变回龙，至多换换衣裳的样式。这可算不得什么变化之术，稍微厉害点的妖魔或是灵物，大家都是生来就能做到的。厉衡成了魔尊也有数万年的时间，期间没少学习钻研诸多法术，可唯有这变化之术，无论她怎么钻研都不得其法，最终只能放弃。

厉衡对此甚是介怀，因为——千般皮相，变化无穷，一身邪气的诡谲妖魔……是多么的神秘又震撼，多么的符合魔尊的身份。

厉衡对此十分憧憬。

然而学不会就是学不会，哪怕她魔气膨胀的能弥漫到魔界的每一个角落，她还是学不会。不要说千般变化了，她连变换个身形都做不到。

某位倒霉的影山魔君至今还记得魔尊带着皮笑肉不笑的诡异微笑咬牙切齿的讲出“本座不会变化之术”时大殿里阴冷到令他胆寒的氛围和魔尊身上溢出的于此截然不同的炙热魔气。为了安抚魔尊的情绪，影山魔君毫无心理负担的颠倒是非黑白，强行将“变成人身”也列成了变化之术的一部分，于是魔尊就不是不会了，她会的，只是不擅长，呵呵。

真·千般皮相，变化无穷的影山魔君的良心完全不痛，什么千般变化，放到魔尊那碾压级的魔气面前屁都不算。虽然从此以后但凡一个能变成人的妖魔全都可以声称自己“会但是不擅长变化之术”这件事……他才不会因为自己失去了独特性而难过呢呜呜呜。

然而虽然换了个比较好听的说法，厉衡并不会变化之术这件事还是没变，只是平常也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起这一茬，等到真要用的时候她当然就露馅了。

但提起这事的人是久安，这孩子很奇怪，他有时候会对她担心的莫名其妙，有时候却又像是觉得她无所不能。

果然，在她这么说之后久安稍显惊愕的睁大了眼睛，然后又轻轻笑了起来，“是我疏忽了。”

“那我可以在你身上施法吗？”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十分开心。

“……没有用的。你那点仙法在我身上显不出效果来。”

久安就蔫了。

厉衡本来还有点不悦，看他这个样子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抬起手想要摸摸他的脑袋，久安却低头把脸凑到了她掌下。她顺势在他白净的脸上摸了摸，指尖下的触感像块暖玉，她又摸了两下才收回手。

久安确实受到了打击，他还以为厉衡好不容易有不擅长的事情，他总算可以派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