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三)(2/2)
神明不管鬼事,不可无故伤凡人性命。他俩气势汹汹找上门来,只为抓住那始作俑者,不能真的对这些鬼魂动手——魂体脆弱,别说是杀伤力极大的术法,要是一拳打得重了,说不准都能让这些水鬼灰飞烟灭——神的躯体坚韧,即便是人神的,都比凡铁强上百倍。眼下他们手中杀伤力最弱的器具已被斐怀留在洞口设了“界”。
朝然看斐怀这架势,是真的怕他一个没忍住动手惹来杀孽。
石棺与神明两厢僵持许久,石棺震颤的动作越来越大,倏地,棺盖碎作数块,衣衫破烂的女鬼从石棺中扑了出来,一双生有长爪的手抓向棺外的两位神明。
斐怀拽着朝然往侧边一让,女鬼扑了个空。她怨毒的目光从披散纠结的长发后射出,牢牢钉在两位神明脸上。她只用了片刻便断定这两位不是她能对付的,自喉咙中发出了一声古怪沙哑的嚎叫,如发现敌人的狼。
“狼群”听到同伴的叫声,纷纷破棺而出,幽蓝的鬼影将斐怀与朝然团团围住。
朝然自失忆以来,第一次见这样的大场面,惊得脑中一片混沌,不能言语。
斐怀拽着她在重重鬼影中穿梭,宛如闲庭散步。
朝然都还没看清他是怎么绕过那些水鬼的,他已制住一个贵妇人模样的女鬼,稍稍提高了声音道:“尔等再靠近,我便捏碎她的魂魄。”
不知为何,水鬼们似是有了什么忌惮,果真不敢靠近他们了。可他们仍未收回长爪,不安地在他们身前一丈处游曳,如蝙蝠一般。
朝然定睛一看,斐怀制住那水鬼的东西竟然是一截布条,再一看,他袖口果然少了一截。
她一边同情地瞅着把被布条裹成粽子的女鬼,一边心想,斐怀不仅神力强,还脑子好使,比她以前见过的……
心口忽然被极冷的冰针扎了一下,又疼又冷,她当即收回思绪,不敢想了。
斐怀问道:“刚才可看清了?”
朝然看了一圈,发现他这是在跟自己说话,实诚地摇头:“没。”
斐怀又问:“可知我为何留下这位夫人?”
朝然将那女子打量了一遍,想了想,肯定道:“因为她没有要动手的样子,其他水鬼都是保护她的。”
对比其他水鬼的长爪,这位贵妇人打扮的女鬼的芊芊素手实在是太袖珍了。
说起那贵妇人,她的涵养着实好的可怕,被两个神明这样忽视了,面上也没有半分波澜。她平静地看着躁动的水鬼们,看着朝然与斐怀,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注视着与自己无关的世界,心中无悲无喜。
朝然怎么想也想不到这样一位就差从头到脚写着“我是被害者”的女子会是驱策其他水鬼,杀了这样多人的水鬼的头领。
贵妇人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朝她微微一笑,说话细声细气的:“不知二位是何方神明?”
朝然轻咳一声道:“我是白川河神。”
贵妇人也不在意她没有说斐怀的身份,轻轻地“哦”了一声,微微地笑:“想来是我那相公给河神大人送了供奉,请河神大人来降我了。”
朝然没有搭话,算是默认。
她幽幽叹了口气:“夫妻一场,我不忍杀他,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我的性命啊……”
朝然听到这与之前女鬼相似的言论,不由皱起眉头。
贵妇人接着道:“李郎啊李郎,我们何至如此?”
一听这话,朝然更是满头雾水。
那姓李的男人的妻子到底是谁?
贵妇人面无表情地叹过一阵,再次看向朝然:“河神大人,我有不平不愿只说与鬼差听,您若不急着将我押至地府,可否花少许时间听我给您讲个故事?”
朝然下意识地想去看斐怀,但又硬生生忍住了,颔首道:“请讲。”
他让她别再时时看别人的意思。这个“别人”里,也包括他。
斐怀垂眼看着这小姑娘认真的样子,微微勾起嘴角,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