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2/2)
“也不像,”胤祥琢磨着,忽然摇摇头,朝胤禵抖抖眉毛:“算了,不管了,你怎么来了?”
胤禵一愣,随口敷衍,“我来瞧瞧。”
“瞧瞧——谁?”
胤祥憋着坏笑,“前几日去给德妃娘娘请安,听说你没过门的媳妇把她老人家气得够呛?”
“十三哥别乱说,”胤禵心虚地四下望望,“什么气得够呛,额娘也真是一点小事说得没完没了。”
这就护上了?
胤祥双手环抱胸前,懒懒地倚着柱子,自鼻间哼出一声:“咦——这是认了没过门的媳妇这一句?”
胤禵忽然笑了,挠了挠脑门,“倒也不是。”
“怎么,送了趟药,这就看对眼了?那姑娘好看?”胤祥不信,胤禵眼高于顶他是知道的,天仙下凡他或许能多看两眼。
“十三哥别乱说。”
嘴上翻来覆去就剩这么一句了。
心里却偷偷笑:是好看。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胤祥松开抱在胸前的手,“我还得往丰台大营去一趟,先走了。”
说罢,抬手拍了拍胤禵的肩,溜溜达达地出去了。
康熙这么多儿子里头,胤祥是最特别的一个,光是看他那吊儿郎当的背影,哪里有半分皇家的威严,倒像是个江湖侠客。
胤禵笑了笑,快步往后院去。
找到年筠淼的时候她正坐在廊下发呆,两条腿垂在石阶下,一晃一晃的。
就这一瞬,胤禵就莫名地觉得这姑娘跟从前不一样了。
脸上是抹不开的愁云惨雾。
听见有人叫她,半天才回头看过来。
洛慕还是没太习惯,总得想一想才能反应过来别人叫的“筠淼”自己。
“十四爷。”她淡淡地笑,起身行礼。
胤禵脚下一滞,这是怎么了?
是生气了吗?
胤禵挠挠鼻头,窘然笑道:“身体好些了?”
“小病,无碍了。”洛慕轻飘飘地一句。
怎么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如此温婉沉静?
“怎么了这是?”
胤禵也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大喇喇地在石阶上坐下,只不过他个高腿长,两条腿是撑在地上的。
洛慕弯起唇角浅笑,“没怎么。”
还是站着。
“过来坐吧。”胤禵拍了拍身旁的石阶,随口道:“你才来京师,是不是觉得憋闷?改日我带你出去转转?”
洛慕似有一瞬的犹豫,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在胤禵身旁坐下,眼睛眨巴眨巴,好像是有了兴趣。
“有什么好玩的?”
胤禵想了想,他满脑子都是骑马围猎,姑娘家又怎么会喜欢这个,挠挠头,憋出来一句,“我带你看戏去。”
想也知道,他一直长在深宫之中,还未立府苑,京师之中的好去处他又怎么会知晓。
“其实我也不大在行,”默了默,胤禵说了实话,“回头等我十三哥得空了,我叫他带咱们找乐子去,他可会了。”
洛慕低下头,没说话。
“嗯……”胤禵扭头看着身边意兴阑珊的姑娘,想着要怎么哄她:“这几日我额娘总是给我找事儿去做,忙了几日,我刚从南苑回来就来看你了。”
洛慕又笑了笑,“谢谢。”
“一直,想来看你。”
说得很快,特别是最后四个字简直就是稀里糊涂混过去的,但一张脸还是红了红。
洛慕终于抬起头,伸手在胤禵头上胡噜了一把,摸完后才觉得不大对劲。
且不说男女授受不亲,光是从年纪上来看就不对吧。
可是她禁不住就是老把胤禵当小孩,他今年十六,她二十八,可不就是小弟弟嘛。
算了,摸都摸了,不想了。
洛慕收回胳膊,说得直白:“我没气你,你不用解释。”这话一说,胤禵更觉得尴尬了,这不成自作多情了。
“是不是上回,我走了之后,我额娘说你了?”
“不是,”洛慕的脚有一搭没一搭地蹭着石阶,颇为懂事,“是我太放肆了,德妃娘娘已经很是宽容了。”
听她这么说,胤禵的心里流淌过一种怪异的喜悦,好像这真是她没过门的媳妇讨好婆母一般。
“其实,“胤禵双手撑在身侧,抬眼瞧着院中打着旋的落叶,语气悠然:“其实你那日说完后我想可想,我额娘总觉得我没长大不像四哥那样能干,才总是絮絮叨叨地说那样多。若真是有,又何必一直叨念在嘴上呢。”
似是对自己有些失望。
“德妃娘娘那是疼爱你。”
洛慕鼻子一酸,声音沙哑:“多好啊。”
她也想她父母了,也不知道那个世界里的自己是死是活,她父母是不是正伤心。
一阵风起,树叶窸窸窣窣在地上掠过,萧杀之感迎面而来。
洛慕又低头长叹一声。
远处,胤禛的眼神淡淡望过来,他看不清姑娘的脸,只是觉得秋日暖阳之下,一双壁人坐在光晕里,明媚得叫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这半个月他再没见过年筠淼,安排在她身边的人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姑娘安宁得可怕。
一日里有半日都在廊下晒太阳,像是发了懒的小猫。
晒够了太阳就回屋里去睡觉,过着八十岁老人家的日子。
洛慕也的确琢磨着弄一只猫来养,要不然这日子太无聊了。
没网,没电脑,没微博,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胤禛眯了眯眼睛,面无表情地走了。
这半个月他可没那么好过,连觉都睡不踏实,无端端地就梦到她了。
在梦里,她一句话都没有,就是嘟着自己的红唇望着她,一派无辜。
那眼睛背后像是蕴藏着另一个界域,深不可测,又真实地吸引着自己。
他会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是害怕吗,也不是,是一种极诡异胁迫感,能刺穿自己。
不止一次,胤禛觉得这姑娘能看透自己的心,这种感觉让他非常恐惧。
如涉险境。
这也是胤禛头一回感到束手无措,他不知道要拿这个人怎么办。
越想越烦躁,越烦躁就越烦躁。
冷着脸对所有人,连胤祥都触了霉头,府上的下人见了他都恨不得绕道走。
可人家呢,晒着太阳,谈笑风生。
“高无庸,”快步走到书房门口,胤禛叫了一声,声音不小,闷雷一样。
高无庸连爬带滚地出来,声音微颤:“四爷,奴才在。”
方才眼看要发脾气的人却没了后话,胤禛的手握了握,又松开,声音回到一贯的冷清:“无事,下去吧。”
高无庸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书房的门关上,这才缓缓了吐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退了回去。
片刻,清丽的琴声从书房里飘出,总得想些别的法子排解。
一般来说,胤禛只在心情极好和心情极不好的时候弹琴,所以每当府上飘起琴声,众人都是喜忧参半。
后院里,胤禵见洛慕不愿说话,也就不勉强着没话找话说,只是静静地陪她坐着。
方才被她摸了一把脑袋,又闹了个脸红,这会儿再想又忍不住要笑。
忽然之间,琴声飘飘渺渺地传来,胤禵心里一紧,光顾着来看年筠淼了,都没跟人家正主去问安。
洛慕也听到了,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
身旁的人有了动静,胤禵站起来,胡乱掸了掸衣摆上的灰,低头道:“来得匆忙还没去见四哥,失礼了,我得去看看。”
洛慕也跟着起身,没忘记行礼,“十四爷慢走。”
胤禵摸了摸下巴,还想说点什么,最后挤出来一句,“保重身体,过两天再来看你。”
“谢十四爷。”也不知道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胤禵特别喜欢年筠淼说这四个字,软绵绵的,又甜甜的。
胤禵扯着嘴角笑了下,转身走了。
人还没到书房,就听见里头崩崩几声,像是琴弦被割断的声音。
因为弹琴的人忽地又想起,那姑娘眉眼弯弯打断德妃的话——
四爷弹琴很好听。
老子不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