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范远瞻（2/2）
手下跟他关系好，见他冷着一张脸，却也怕他，嗫喏了许久，吐出实话，“昨日我们去郑家打架了。”
“去之人都有谁，因何缘由？”
手下之人中有一位愤愤不平，问：“大人可知郑家长子郑源甯？就是那个常花天酒地的纨绔。”
郑家乃是地方豪强，宗族里有人在朝中官居三品，就是城中这一支，也有在外面做县令的郑家老爷。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当兵的在这地界，有时也要避让一二。
范远瞻根基不深，心底对城中各家出身一清二楚。
他眉头微皱，“怎么与那纨绔扯上了干系？”
手下一人气道：“我表舅乃是城中捕头，当年郑家提亲，表妹便嫁了过去。我表妹在深宅大院里，许多年没音信，前几日郑家竟送信，说表妹病亡了。”
“我表舅家世代捕快，哪怕女娘，也会几手防身功夫，身子康健得很，往日又没病没灾，哪里就那么容易病死？我表舅心中起疑，吊唁之时去看，一见之下便知我表妹分明不是病死，而是被毒死！”
范远瞻凝重问：“此事事关重大，可有证据？”
手下苦涩摇头，“表妹吃住在他家，他家只推脱病了之后抓药，许是药气。有些药确实有毒，且他家家大势大，哪怕对簿公堂，也奈何不了他们。我表舅也是私下打听，方知那郑源甯宠妻灭妾已久，表妹恐怕碍了他的眼，便被人下手暗害了。”
“那你们便上门去闹了？”
“原先没闹，只是上门讨说法，可恨郑家蛮狠，说我们闹事，叫了家丁便打。”那手下苦笑，“世家大族都是这般，表面瞧着光鲜，内里龌龊得很，女娘嫁到他们家，左右都是他家的人，还不是任人摆布？”
那手下心中不平，越说越愤。
范远瞻并未罚他们，安抚他们几个便让他们回去了。
手下走了之后，他便想到了范溪。
妹妹必定也要往高门里嫁。
戎谨候夫人不喜她，戎谨候家几个兄长与那养女一道长大，跟妹妹感情不深，若是妹妹嫁了，日后真有什么事，也不知是否有人能给她撑腰。
范远瞻心里一直记挂这事，心中颇为苦涩。
边疆苦寒，范远瞻却混不在意，练得最狠，打得最凶，身上的战功一层层垒起来，升职得飞快。
他得往上爬，做妹妹的靠山。
时光飞逝，范远瞻很快从百户爬到了千户。
哪怕在边疆，他也没少听闻妹妹的消息。
听她与伍家定亲。
听她在春兰祭上大放异彩。
听她的香露铺子日进斗金。
范远瞻很为妹妹骄傲。
好景却不长，范远瞻某日乍然听闻妹妹落水，为三皇子所救。
听闻三皇子想娶妹妹为侧妃。
听闻伍家退亲。
听闻妹妹出家，避到了山上，戴发修行。
范积蕴见到来信，气愤至极，迁怒道：“三皇子与伍家欺人太甚，戎谨候府也是死的，都不知为自家人出头么？！”
范远瞻道：“皇子哪是那么好惹的。”
“再不好惹，也不至于软蛋成这样！”范积蕴喷气，“若不是战事吃紧，我真想快马加鞭去瞧瞧溪儿如何了，她从小到大，还未吃过这样大的亏。”
范远瞻在一下攥紧了拳头，胸中一口气吐尽，轻声道：“先打完再说罢。”
此时他已是小将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抛下这摊子事走。
范积蕴尤是不平，咬着牙说道：“这天下男儿也无几个靠得住，溪儿嫁与他们，还不如嫁给我们兄弟中的一个。”
范远瞻拳头又紧了紧，心里有些异样。
再想想，范积蕴这话也不错，溪儿若嫁与那些软蛋纨绔，还不若嫁与他们兄弟算了。
边庭战事吃紧，范远瞻无法脱身，却没少给范溪写信。
两人都报喜不报忧，信上一脉风和丽日，信外，范远瞻打仗却越来越悍勇，他身手好，有勇有谋，打起来悍不畏死，又总冲在最前头。
他就是军中最锋利的那把小刀，极受上峰赏识。
范远瞻闲了，偶尔会擦着刀念着自己的军功。
心里的欲念越来越强，若是叫妹妹嫁与别个，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欺负，还不如就嫁与他。
他会敬着护着，绝不叫妹妹下半生受一丝委屈。
他这般想着，心里那株小苗越长越大，越想越觉得娶妹妹回来最可行。
待到下半年，终于将敌人打退打残，打得他们再不敢进犯。
战事暂了，举军欢腾。
范远瞻积累的军功最多，上峰报上去，上面宣他带队进皇都受赏。
消息传来，范远瞻忍不住给戎谨候写了封信，写明他现在的情况，请求戎谨候将范溪嫁与他。
戎谨候那边一时未回复，范远瞻忐忑，又写了一封。
在戎谨候回信之前，他竟连写三封信向戎谨候求娶范溪。
戎谨候终于回信，应允了。
范远瞻大喜，当晚便回家与安娘及范积蕴说了这事。
安娘欣喜。
范积蕴则摇摇头，对兄长道：“我就知晓你心悦溪儿。”
范远瞻一张玉面染上薄红，闷不吭声。
安娘笑道：“溪儿也喜欢缠着远瞻，他们两个素来说得来。”
范远瞻“嗯”了一声，低声道：“我答应岳丈，要在皇都办一回成亲礼，待我将溪儿娶回来，娘你再看看日子，看是否要再办一回。”
安娘欢欢喜喜道：“成，我带管家准备东西去，迎娶溪儿可不能失礼。”
范远瞻问：“你们不觉惊奇么？”
“惊奇什么？”安娘浑不在意，笑着转过来，“先前溪儿身世被喊破时，你们俩不是答应成亲么？”
范远瞻想想也是，便不再纠结。
他此时得到了戎谨候应允，整颗心都在皇都那头了。
他带着手下一众受赏将士，快马加鞭赶路进皇都。
若不是带了人，别人实在赶不上他速度，范远瞻甚至想日夜兼程赶。
同行同僚笑他，“怎么那么急，跟赶去娶媳妇似的。”
范远瞻心道可不就是娶媳妇么？
他面上淡淡笑了笑，“难道诸君不急？”
急自然是急的，受赏这样光宗耀祖的大好事，谁人能不急？
范远瞻带着人快马加鞭，小半月便进了皇都。
别人累得半死，都在驿站歇着。
范远瞻却迫不及待地先去拜会戎谨候，又求得他同意，去接范溪。
许多年过后，范远瞻仍然记得，那是一个多云天。
日头一时有一时无。
他带着人马站在青宣庵外，望眼欲穿。
时间缓缓流逝。
范远瞻倚在马边，眼见着青宣庵里走出个高瘦窈窕的小女娘。
她从褐色的木门里踏出来，肤白胜雪，面容精致绝伦，眉目却沉静，显得有些文弱。
范远瞻心狠狠一跳，口干舌燥，一时手心里竟全是汗。
不多时，对面范溪也看见了他，范远瞻望着她，压着心酸心疼，柔声唤了句：“溪儿。”
“大兄！”
范溪眉目间瞬间迸出一股惊喜，眼眸像被点亮了似的，闪着光，快步朝他奔来。
“大兄，你怎么来了？！”
犹如一只轻巧的小鹿。
范远瞻柔声开口，“过来接你。”
范溪奔到他跟前，牵着范远瞻的袖子不住打量，双眸发亮，脸颊发红，里头是抑制不住的惊喜。
他望着范溪，顶着急速跳动的心，带着笑意与缱绻低低道：“过来接你。”
过来接你回家，从此小心护着，再不让你受委屈。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