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持(2/2)
蔡掌苑说得嘴皮子都要破了,左劝右劝了好有三刻钟,才终于说得凝恭长公主消了气:“罢了,看在娘娘的面子上,先去瞧瞧娘娘的玉体再说。”
马车这才辘辘行进,却不幸在雨里泡了近半个时辰,车轴又坏了,又要修,这就又修了两刻钟。蔡掌苑被拖得脾气都没了,恨不得夺匹马来挟着凝恭长公主飞奔往长秋宫去:“殿下,娘娘待您的心思可是一片赤诚,您就这么拖延时间也不愿意去看她?娘娘得多伤心呀!”
外头忽然进来了个侍女:“殿下,人已经预备好了。”
凝恭长公主笑道:“这就好,”转向蔡掌苑:“我一直有一件事想要问问掌苑。”
蔡掌苑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她迟疑道:“……殿下?”
凝恭长公主笑了一声,眼睛里却冷得像冰一样:“掌苑知道皇后娘娘的名字么?”
蔡掌苑谨慎道:“娘娘入宫的时候,咱们都受过提点的,娘娘的大名是个‘媛’字,咱们不敢犯。”
凝恭长公主道:“这是名,娘娘还有一个小字。”
蔡掌苑慢慢地跪在凝恭长公主身前的地上:“那就不是奴婢能知道的事了。”她膝行了几步,忽而暴起,手中一柄寒光直刺凝恭长公主的右眼:“公主是知道了些什么?!”
那个一直跪在旁边的侍女的动作却比她还要快,蔡掌苑还没有完全直起身来,侍女就已经扑了过来,凝恭长公主往旁边一避,匕首穿透蓑衣,在蓑衣下的软甲上划出刺耳的“吱”的一声,二人就一起倒在了马车里的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车外的侍卫立刻探头进来:“殿下?”却被车内的情形吓了一跳,连忙过来绑住了蔡掌苑。
凝恭长公主附在蔡掌苑的耳边冷冷道:“你说皇后赐你名为‘宜人’,那你知不知道娘娘的小字是‘蓁蓁’?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她再怎么不讲究,也不可能把个奴婢的名字起得与自己相类的。”
蔡掌苑的眼睛瞪大了,侍卫将她堵上嘴塞进座位下面。
她在黑暗中只能听见长公主问那个侍女:“三衙的人都齐了?”
侍女道:“除了东昌郡王不在京之外都齐了,吕家来得尤其整齐。”
凝恭长公主道:“走罢。”
车子又辘辘地行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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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衙的主官在听到凝恭长公主府的家令说有人假传皇后娘娘懿旨要凝恭长公主入宫的时候本是不信的:“要一个长公主进宫,那人能有什么好处?”
祝素馨却哭得十分真心诚意:“自然是拿着长公主要挟秦王殿下呀。”
建宁郡王今夜与吕指挥使在一处喝酒,还没散场:“你说的什么胡话!”虽然皇帝与秦王的斗争已经快要被摆在明面上了,但是也不能这么直说出来呀!
祝素馨哭道:“怎么是胡话呢?他们已经派人去给秦王殿下与太妃、王子、郡主下毒了,却不料殿下他们识破了这等诡计,所以才要拿着长公主做要挟呀!”奉上陕西与河南来的两封家书,内容大同小异,都是说杜家人来赐了毒酒等物要杀害秦藩一系,叫凝恭长公主千万小心,虽然京城已经戒严,许进不许出,但是也要多准备护卫,不可孤身暴露在有心人的算计之下。
建宁郡王只觉自己今夜喝的酒已经化作了潺潺的冷汗从背后十万八千个毛孔里冒出去了,堂堂的皇帝,居然要谋杀有功之臣,这个有功之臣还是他的亲哥哥!
他还未怒斥这家令是胡说八道,吕指挥已经怒道:“我就知道!官家已经发落了几十个言官,还冷落中宫,亲近佞幸,显然是已经昏乱了!”
他们家才是真正与建初帝有仇的人家,建宁郡王一凛,看看周围吕家衣甲鲜明的武士,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既然是乱命,不应也就是了。”
吕指挥酒上了头,更兼这些日子与沈令仪、沈令和兄弟甚是相得,已经点起了军马:“我执掌殿前司,却是无论如何不敢看着长公主深夜进宫的,既然没有官家的手令,就没人能犯宵禁!”领着麾下几个小校尉:“走,去把公主拦下来!”
建宁郡王看着他风风火火去了,祝素馨跟在后头,自己在院里徘徊半晌,一咬牙,叫亲兵来:“去给内阁、御史台、翰林院、宗正都报信,今夜只怕不太平。”
确实是不太平!
凝恭长公主在长秋宫门外遇刺,亏得她身上带着精制的软甲,又有身边忠心的武婢、仪仗等人护住了,将作乱的内监们斩杀殆尽,然而什么胆大包天的内监胆敢刺杀长公主?
为首的那个被留了活口,还在狡辩哩:“并不是刺杀,不过是请长公主在宫里多留一时片刻罢了。”
凝恭长公主笑了一声:“留我在宫里住着,用得着一帮人拿刀拿枪的?”她的眼睛往不远处的乾清宫上微微一搭:“宫里这些人调度起来,说是没有官家在后头筹谋我是不信的,我的弟弟要杀我,须得给我个说法。”
她的仪仗杀到养心殿的时候,门外还守着个小药童,上来拦道:“什么人深夜闯宫?”
陈光早被她从府里提溜起来一道冲过来了,见眼熟的小药童拦着,认了片刻,疑惑道:“你们不是跟着梅慈梅御医的?都在这里堵着干什么,快让开。”
那几个小药童头摇得快断了:“不……不成……”
显然是有鬼!月娘仗着身周人多,令人打发了侍卫与药童们就往里闯:“九郎?”
正看见建初帝□□着上半身与一个美艳的少女纠缠在一起,屋里的香炉中烧着极浓烈而甜腻的香气。
陈光“哎呀”了一声,连声道“臣死罪”,顺便伸手把长公主的眼睛护住了,月娘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却见那二人纠缠不休,竟如同没看见闯进来的人一般,依旧耸动不停。
这下瞎子都看得出来屋里的香气有问题了。巧得很,前门处祝素馨领着吕指挥杀到,以“军务有变”为名请见皇帝,小内监们都不敢拦,只得放他们进去了。
两方人马一对眼,先把香气灭了。陈光又命人拿下了守门的药童:“官家身体已经虚弱至此,你好大的胆子,还敢与官家用这样的腌臜东西!”
守门的药童已经瘫在地上起不来了:“是,是乔昭华要用的……”大哭着叩头:“小人,小人不知道她用得这么多呀!”
建初帝的养心殿也是皇帝的寝殿,因戴凤再次被羁押,钟义也被派出去下毒,殿里居然无人主事,大小内监、侍女闹闹哄哄挤成一团,毫无规矩。
吕指挥早在看见乔道盈也在的时候就退出去了,此时正在外室候着,凝恭长公主怒喝一声:“乱什么?!先把九郎弄醒了!”
她是皇帝的亲姐姐,说的话必定有用。屋里伺候的内监与侍女们好似找着了主心骨,忙从陈光处取了薄荷脑等物,搀着凉水将建初帝弄醒了:“官家?”
官家快被冻死了:“乔氏!你胆敢给朕……”话没说完,咳出一大口血来。
建初帝遇刺时伤了心肺,至今没能好全,将来恐怕也年寿不永,这事儿他自然没瞒着心爱的盈盈。然而他爱盈盈,盈盈可未必爱他,一听说皇帝可能要早死,自己还没有儿子,将来这偌大的江山说不得就要给了别人,立刻就慌了——她可是听说秦王极可能会得了官家的皇位的,自己那个嫡姐的丈夫就在秦王麾下做将军,到时候姐姐有夫有子有风光,她在深宫里做老太妃,说不定还要被恶皇后磋磨,这怎么行?
做皇帝的,好歹得留个后再说呀,她便七拐八折找来了催.情.药,想着起码在皇帝死之前再搏上一搏。
随着建初帝的叙述,不光内室里的凝恭长公主和陈光蒙了,外室里的吕指挥与后来赶来的大臣、宗正等人都蒙了:“这……这等奸妃……”又蠢又坏,实在是见所未见呀!
虽然建初帝倒霉得史无前例,但是该要的说法还是得要,连凝恭长公主也放软了声音:“九郎,今夜有人说皇后重病,叫我入宫,却又在长秋宫外预备了许多人要擒下我,这事你可知道?”
建初帝拼命咳嗽,血沫子喷了一地,就是不回答。宗正先心软了:“陈院使,还请先为陛下诊治。”
屋里有陈光,月娘就出了内室,挨个给大臣们行礼,又道:“我还接了信,说是母妃与五郎在外头被杜家人赐了毒酒,却不知道这事儿是怎生说了。”
里头建初帝咳得更大声了:“咳!咳咳!”
看建初帝这个表现,大臣们也信了大半:“……官家遇刺之后病得厉害,想是……乱命。”最后两个字说得极是艰难。
“乱命”,往往是在皇帝已经病得神志不清的时候用的,偶尔也在历史上数得着的昏君身上用,这个词一出来,这个皇帝的所有命令就是不成立的了,没有人会听从。
凝恭长公主笑了笑:“说得是。”
遇刺的伤没好全,又被迫“耗了精气”,还被冷水泼了一身,又吐了一地的血,是该神志不清了。
帝都城门外,秦王在大帐中若有所感地一抬眼睛:“今夜心绪不宁。”
童六道:“明日就要进城问那昏君要说法,心绪浮动也是正常,殿下不必这样,道理原是在咱们这边的。”
玉郎沉默了片刻,道:“你说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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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