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章】自私利(2/2)
“这我便不知了,但叫您回去商量这尸体能不能向大理寺讨回来。”
案子是御史台办的,人是大理寺扣押的。这逃不进半只苍蝇的地牢,却素来有人未上刑场便悄无声息地死了。
十五年前是这般,十五年后还是这般。
可笑至极。
沈家后堂议事厅里并没有如沈豁斌方入狱时满满当当,而是疏疏散散,仅有几位长辈落座,并未争执几句。
见沈缚前来,沈岫转过头去,停了口中的话语,看向她直截了当地道:“你倒先去过国公府上了,怎么样?晓得你四祖父的事儿了么?”
沈缚摇了摇头道:“国公前几日便不在临安了。”
有长辈在一旁冷哼道:“既然如此,那尸首不如便不要取回来了。”
听此言,沈豁斌之子沈峥自然忿忿:“人是在大理寺没的,而大理寺寺卿却不在京。这倘若传出去,岂非渎职?”
“老七莫气糊涂了,这种话儿在府里说说无妨,可不要在人前胡言。”
沈岫道:“我应了四叔要替他做好后事,眼下不能食言不顾。”
“若行刑后取回尸首自然好说,可四祖父没得不明不白,各位叔叔伯伯们也该清醒一些,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沈遥道。
沈岫看向沈缚:“你如何想?”
几双眼睛第一次如此积聚在她的身上,沈缚有些不自在,只是道:“四祖父是自尽是他杀不知真假,在未见到尸体之前不可作出定论。”
她看向四周的各位,而闻沈峥与她道:“然而倘若是自尽,大理寺便不怕死后刑部验尸。沈缚,刑部这儿你可去问问。”
她闻言默声应了下来。
而又有长辈不赞成道:“四伯因罪落狱,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御史台出了定罪书,所揭发的皆为他个人之过,本此事已了,若再揪其死因,朝堂上又怕将旧事重提,牵扯更深,更难收住。大为不妥,大为不妥。”
“又会有什么旧事不能提呢?左右不过是贪污贿赂,数字大小而已。”沈遼是小辈,不清楚十五年前的究竟发生何事,是而在沈缚身边小声嘀咕。未将此与沈缚父亲的案子想到一块儿去。
在座几人,又有谁晓得沈豁斌的这一死后掩藏的人和秘密呢?
此事涉及甚秘,若非沈缚曾去狱中盘问,她亦难厘清此中曲折。
还是沈岫看得透彻,叹了一口气,由衷道:“过去事已经过去,四叔的死即便追究到从前。也只会被认为沈家不济,多有为官不端者,不可受上信任罢了。”
“这可是牵连到整个沈府,阿遥的仕途如何好?不可因小失大,搅乱了所有人。”
沈缚默默在一旁听着,腰后间的痛楚隐隐,她选择作壁上观,非人叫她发言,她便不吱声。
要人忘记一件事情不难,只要将之相关的人与事皆抹去便好了。既无人证,也无物证,空口无凭,被人津津乐道的也可全当是市井流传的野史笑话。
沈豁斌一死,又有谁会知道薛枢密使与丽妃一族当年究竟以一己之私,丢了多少百姓将士的性命?丢了多少疆土城池?亦丢了受降宋室的颜面,这仿佛被钉在耻辱柱上,让人一辈子无法抬起头来。
沈峥实则无可忍,忽而言:“这与当年三哥一事又有什么差别?”说给在场所有人,更似说给沈缚听一般:“父亲有罪是不假,获罪之人也有获罪之人的权利,罪无可恕亦是判了死,然时刻未到,便不可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人动了私刑。这怎可叫我忍气吞声?沈缚,你彼时还小,自然不知,可你爹死于狱中,你母亲四处游走奔波,只求救他出来,而却闻他死讯,现今的你难道心甘情愿地接受你爹死得不清不楚么?”
沈缚在觉察到他看向她目光的同时,便后怕他提出这样的问题,好似将他二人划成一个阵线,与沈府他人剥离开来,好似二人有着相似的无力与悲愤一般。眼下的沈峥仿佛是在疯狂地寻找一个合谋之人,好令自己孤立无援的场面不那么难堪。
而沈缚不可否认的是,他二人却实有感同身受,因皆处在一样被士族抛弃的境地。只是,沈豁斌戴罪,而她父亲根本完完全全是牺牲品,是清白无辜的。
“七叔,我们不接受也只能接受,我不想认命,却不得不认命。父亲已经死了,我想要查清,却不能再做什么。复仇么?我不过是螳臂当车,遇泰山压卵罢了。我自知,方怯懦。七叔,眼下我只能帮着去问问刑部与御史台的姚大人,等能拿到尸首后,才可查清死因,再去猜测是谁人下手,是自杀与否。倘若他杀,再去纠原由又是什么,这个‘他’可不可敌,然后才好去想如何讨回公道。”
公道自在人心,人眼却是被蒙蔽。
沈缚心虚地说出这一番话来,心中满满得是自己小心翼翼。不是为了不惹怒沈府众人,而是她亦想借此事道出自己多年的不满,从而叫他们正目此事,好产生几分动摇。她应允沈峥所为,为的不是还沈豁斌公道,而是欲更多的人知晓薛氏动的手脚,方可追溯到父亲沈崞的迷案上去。
她的复仇不至死,不似江偃手刃仇敌,沈缚心中未曾要人千刀万剐,只想大白真相,恶人有应得的下场。
这件事,或许是一个极好的契机。
她理解沈峥,明白沈家人皆是极致利己之人,而她又何尝不是?处处精细打算,想令人落入自己布好的简单圈套里,又怕被人瞧出她的别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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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疯狂死人的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