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章】颜辞镜(2/2)
温了新酒,泼洒在阮秀怡的墓前。沈缚立在一棵老松下,望着他素白的背影。
生离死别,她也算一一尝过,却无痛彻心扉之感,也想过是不是当年年纪太小,万事皆记不住,之后又阅尽死别之苦,却在想先走一步之人也算一种解脱。
娇俏容颜,鲜活音貌,性命是最为脆弱,最是人间留不住。
朱颜辞镜花辞树。
*
二夫人此案的庭审被安排至两日后,期间祁知猷派人传了几句话做安慰。沈缚受难,这几日也不可再去刑部,义庄内的事情也都暂且搁置,于是眼下沈缚恰是得空,去回顾一番这几个月经受的案子。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位崔芷竟是主动出了侯爷府过来寻她,意在宽慰。
崔芷前来探望,是沈缚未意料到的。毕竟她除了余尔砚之外,与义庄之外之人关系都浅薄,未曾想过因一个案子一次入殓而结交什么人。
而崔芷却好像格外在意她一般,让沈缚有些不知所措,想起了昨日离开的那位少年,沈缚又看了眼前的少女一眼。
“沈司祠这几日受惊了,我是想过来看看你,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又落了狱,不晓得你如何熬过来的。”
“所幸也只有一日,我这不是出来了么,没有大事,你不必担心。”沈缚找出了屋内放着的糕点,拿出来给崔芷。
“听闻余二夫人的死非常蹊跷,外人见到你时,你面色苍白,浑身是血。即便沈司祠你经手的尸体成百上千,但面对认识之人的尸体,我还是不敢想沈司祠当时你是什么心情,还是会被吓着了么?”
崔芷好似极为佩服她一般,经小姑娘如此一问,沈缚倒有些羞赧,实话讲道:“我脑子里大多是空白,只想确认她是不是还活着,想看一看伤口是不是致命,也没顾及自己会被弄得血污狼狈。”
“沈司祠有发觉什么,可以替自己洗清冤屈的证据么?你这么多年的入殓经验,想来不会逊色于刑部探案验尸的仵作先生。”崔芷擦了擦手,对之异常关心。
沈缚缓了口气,微笑:“我并没来得及仔细查看,当夜就被捕进了牢里。现下想想还是后怕,明日我也不知会发生什么。心里还是不安。”
崔芷拆了纸袋,拿了一片杏花酥:“余老板同你分明关系极好,我是怎么也不信外面人的那些说辞的。沈司祠是好人,若非你当时替阿宵哥报官,阿宵哥便也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去了。”
“我不过做了应该做的。”沈缚低头,“余二夫人大殓那一日,逐霞也来吊丧。”
“逐霞姐姐认得的人多,平日里也总是入宫,魏公公亦和她相熟,就连我阿姊她也见过几次面呢。”
“可是荨姑姑么?”沈缚得了机会便问。
“沈司祠如何晓得?”崔芷显然一惊。
“三月皇后大薨,我入宫时晓得有位尚寝的姑姑姓崔,崔也不是大姓,我在想你二人皆用草木为名,想着她或许是你口中的阿姊。”
“沈司祠果真心细如毫,一猜便猜中。”崔芷笑嘻嘻地夸赞。
沈缚的问话却愈发小心翼翼:“你二人年岁相差甚大,瞧着面孔倒看不出年纪。她待你亲么?”
“哪儿的话,我幼时一直都是她待我长大,教我女工,她入了宫,才把我交给姨母。所以我姐妹二人虽不大见得着面,我却打心底里欢喜她。就像沈司祠也比我年长许多,但我却也愿意亲近你,这同年纪不搭界哒。”
验尸之时,拿到的身份令上写着崔荨三十有五,而今崔芷才十五,二人相差二十岁,这恐不能以姐妹相称了,再何况,宫中宫婢十八岁之上便不再收,二十八岁之上若是未升品阶,是要被遣出宫去的。
沈缚终于明白当日觉得不对劲之处是在哪儿了,因而崔荨的年纪,倒是有几分要考究之处。
若按崔芷所言,她六七岁学女工,彼时崔荨差不多应也是十七八岁入宫,方名正言顺。只是为何她实际年龄同身份令上相差约十岁呢?
“你阿姊比你年长几岁?”
“十岁。”崔芷好似不知沈缚为何问这个,却有些留意,继续说:“皇后娘娘没的那日,阿姊傍晚时分还在我姨夫姨母家中,本想留她用完哺食,她说一定要回宫了,晚了就进不了东华门。她一两年才回一次家,每次不过三日,我怪是想她的。那日她回家,神色便不是很好,我以为她病了,赶紧从戏班子里回来。但她只说自己无事……她还并不知,我原先在朱班主那杂耍,如今到了付侯爷府上,纵然出来这么多事儿,我觉得还是要看淡一些,不然这个坎就再也过不去了。人要健忘一些,也就活得自在一些。说我没良心也罢,所以如今我自个儿算是挺满足。这些事儿都没办法同她讲,书信送不进宫里,等她出了宫,不晓得她会不会对我这乐籍生气,也不知道我会在侯府里能不能待长久……哦对了,朱班主把戏班子解散了。”
“荨姑姑她省亲这几日,有对你说过什么么?”沈缚问,听到戏班子被解散虽绝惊异,但想了想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三个角儿都不在了,不如趁早散了,他换做其他生意。
“沈司祠怎么问这个?是出了什么事儿么?和我阿姊有关?”
王宵殁了不过是一个月前之事,却好似过了很久一般。而崔芷好似至今还不知崔荨已经被赐死。沈缚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此事,也不晓得能不能从她口中告知。更何况,沈缚明知王宵实际是被误杀,王老汉所瞄准的痛下杀手的也只有崔芷一人而已。
沈缚看了一眼崔芷,心中奇异的感觉再度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