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福仪式(上)(2/2)
戚策琰放纵她胡作非为,但也不会乖乖束手就擒。他冲她微笑,轻声道:“好看。”
别说是她,他自己都被那股做作的温柔激起了一阵恶寒。戚策琰敛容,别过头去,避开和期的眼神。
当然,落在和期眼中,戚策琰这动作就是割须弃袍。她唇角弯弯,旌旗飘扬。
除那玉簪女旁边空着之外,所有的位置都满了。
似乎有神明下了禁止闲谈的神谕,亦或者是众人结成了心契,生人间毫无交流,连同座夫妻的小声闲谈也迅速夭亡。随着最后一对夫妻拖动座椅的声音消失,整个房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和期总觉得这平静下涌动着一股如山似海的敌意。
突然,有一抹聒噪的火红闯了进来,众人震惊地看着那红衣男子边敲锣边疾跑,将静寂从门口至圆台哗啦啦撕了个大裂口。
男子不但健步如飞,还身手矫健,将锣和锤反手一收,双脚并拢,只轻盈一蹦就上了高圆台。他扮相异常滑稽,以整一身新嫁娘的大红色傍身:不只是红衣红裤红靴红腰带,头上还绑了朵红色的大绢花。男子又将铜锣敲得喧天,绕着圆台快走了一圈,似是召唤所有人集中视线。
他绕向这边时,戚策琰看见了红衣男子的脸:皮肤黝黑,满脸褶皱,最起码已年逾半百——这身姿灵活的滑稽角儿竟是个老汉。
见底下迥异的面孔整齐划一地目瞪口呆,老汉咧嘴一笑,笑容很是喜庆。他站在台子中央,止了锣声,怪腔怪调地吆喝了一嗓子:
“福神到,散——福——嘞——”
“‘散福’是这样的么?”和期趁着他洪钟似的尾音未落,悄声发问。
戚策琰微微摇头。福神教自两百年前开始逐渐衰落,到现在已是微末之势,代越各地不少福神庙都已断了香火,余下的也是苟延残喘,自顾不暇,早已不再举办“散福”。不知为何,所有史书上关于“散福”仪式的记载都是寥寥几笔,要是追问它的本貌和细况,他也要语塞了。
更何况,这本质是个诓骗人的地方,一切应该都是披着福神教的一层皮,内里还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只要能唬到台下这群富人、能让他们乖乖掏钱出来就成。
“福神现世,福佑四方,福泽四海,福盛如光。”
红衣老又敲了声锣,笑吟吟道:“各位善客,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他鸣锣三下,召来三个蓝衣人。蓝衣人身手矫捷,排成一列“蹭蹭蹭”地跃上了台,每人手里都抱了一个贴了金箔的大匣子。
红衣老汉举起握着锣锤的左手,蓝衣人便绕圈行走起来,似乎是为确保能让所有人都瞧见那诱人的金光。“这就是‘贵子方’,由显灵的福神亲自加持过,灵力强盛,可保一举得男。”老汉介绍道。
这是“贵子方”,那先前他们花两千两买到的木螺粉和春华药是什么?
戚策琰在远处嗤之以鼻。
他敢断定,今天这场滑稽戏和福神教的“散福”仪式并无任何干系,只是从福神教借了个好听的名字。他冷笑,这伙老鼠怕是久喝寺庙灯油,便也觉自己是半个神仙了。况且,老鼠们竟是如此心急,连哗众取宠都敷衍了事——只不过这么一会,就急不可耐地要去扑咬别人的钱袋子了。
“福神下凡,十年一次,因而这‘贵子方’也是极其稀有,属天下至宝。”红衣老汉说着,莫名激动起来,嗓音骤然拔高,如铜钟震鸣。
“心诚则灵,请诸位善客,一起叩谢福神庇佑,广济功德!”他喝咧着嗓门大吼,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福神教式微,真正的善客如今打着灯笼都难找。在场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只是场买卖。所以,尽管那红衣老汉面朝东方、将头磕得山响,底下也“叩谢福神”的呼应也是稀稀拉拉的,跪就更别提了。
红衣老汉并不在意,善客遵从福旨,讲究心平气和、以己度人,他这胸襟气度,倒真是老善客的做派。可细端详下来,他那沟壑纵横的脸孔上哪还有半点虔诚,只有商贾的精明和算计。仿佛他跪完,就与他的神和善客身份算清总账、一刀两断了。
“‘贵子方’仅三份,价高者得。”老汉眯起眼睛。收起装神弄鬼那拖沓的一套后,他的爽快简直令人喜欢。
“各位善客,第一份‘贵子方’,出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