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2）

他小的时候周父周母还没那么忙，周母抱着周仰意在街上闲晃时被星探发现，愣是撺掇着参加了一个“模特宝宝大赛”。周仰意穿着周母新买的纸尿裤，稀里糊涂地一举夺魁，被选为江临市最好看的小脸蛋儿。

周仰意学跳舞，这是少数能让他保持不胡思乱想的方法之一。学得最好的是拉丁，他也会跳soul，后来接触了一些HipHop和popping。小时候他母亲还试图将他塞去学芭蕾，他不明白为什么一走进那个教室大家都要踮着脚走路，两岁多的小朋友平地走路都还晃晃悠悠的。后来当他发现舞鞋都是粉色的时候立即扭头而去，那时候他心底就住了个小小男子汉。

周仰意家里有钱，因为据说小说里的男主，最好至少要有一个有钱。周仰意的爸是做生意的，他妈也有全职工作，夫妻俩感情还算好。早年间他爸的生意出过岔子导致负债累累，所以周仰意小时候是在托儿所和寄宿小学过的。一直到周仰意快上初中时，一家人才在江临市安顿下来。

周仰意从小就乖，唯二对父母坚持过的事，就是不出国，以及开掉他的家庭教师。他高中毕业后就考入了本地的一所211财经院校。他发小原南希从16岁起天天除了画画就是蹦迪，考进了周仰意隔壁的一所美院。

一个月前，周仰意跟家里闹翻了。因为他抑郁症发作整个人丧得没办法，但他觉得这件事在死前至少应该让家里人知道，于是他脑子一热就出了个柜。他的出柜很典型，因为自古到今，要么是被发现了被迫出柜，要么是有了爱人主动出柜，很少有他这样的，既没有爱人也没被发现，并且还主动出柜。

那天周仰意和他父母在书房面对面坐着，一种疑似外交部对谈的气氛蔓延开来。周仰意只说他不喜欢女人，顺带一并提了下他无意家业的决定。一下把父母都得罪了个干净，当即被勒令卷铺盖走人，自己好好想想。其实周仰意本来也要走的，因为那天是周日，周一要上学了。可是他爸妈一生气就忘了打生活费给他，周仰意平时不怎么花钱，小金库还挺富足，所以日子也不至于太拧巴。

他出柜时打了个无比直的直球，但他没提自己抑郁症的事，也没提自己在学校心理健康中心已经看了两年心理医生的事。他觉得他爸是暴发户，他妈是伪知识分子，在江临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他一个抑郁症患者，感到如雪的寂寞。

俞洲是下午两点多醒的，他一睁眼就看见自己的内裤在衣架顶上随风飘，他淡定地起床了。一下楼就被宋钦堵在楼梯口任意调戏：

“一开荤就带回店里了哈。”

俞洲笑笑：“是啊，就想试试，看会不会有人来梦里追杀我。”

宋钦笑着问：“那有吗？”

俞洲说：“没，都没做梦。”

宋钦拦够了，伸了个懒腰往收银台走：“那小孩长得挺嫩的，莫不是个未成年？”

俞洲：“应该不是？在‘Salaam’遇到的，你不是说那里最近门口查得严？”

宋钦道：“管管你的店吧，哪有你这么当老板的，压榨美男子，不知羞耻。”

吃完饭，原南希说他要回去补昨前天以及大前天的觉，周仰意酒足饭饱，拒绝陪床，原南希愤而离席。周仰意今天没课，听着歌独自慢吞吞地在学校里走着。学校的道路设计很粗暴，从东大门进去一直走30分钟不转弯，分别能经过教学楼、办公楼、图书馆和他们寝室楼下。

周仰意走了500米，往右转拐入了一条小径，踩着深秋满地的银杏叶走进了“心理健康中心”。一楼没有人，二楼的办公室总有人进进出出，周仰意装作没看见他们，他上了三楼，左拐，看了一眼门牌号：322。门虚掩着，坐在里面的女人看见了他，他打了招呼：

“徐老师好。”

徐敏坐在绿色的单人沙发上，腿上放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微笑颔首道：“你好呀。”

周仰意坐下，徐敏不急不缓地问：“最近怎么样？”

“嗯……这周还是没能做成什么事情，心情跟上周差得不多，周二有一次动过自杀的念头……”

“能跟我说说具体是什么事情吗？”

“没发生什么事，就是走在路上突然有的念头。”

“还记得在那之前你在做什么事吗？”

“我一个人去教室自习了，然后两个小时除了看手机什么都做不了。”

“能跟我说说你当时的心情吗？”

“感觉我动不了，只能机械地下拉刷新，然后点开新闻页面。”

“跟以前一样有很烦躁吗？”

“对，还有紧张。”

“能描述一下当时在想什么吗？”

“没有想法，能感觉到情绪一团一团的。”

“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呢？”

“走出自习室后持续了一个半小时左右。”

“是什么让它结束的呢？”

“接了个电话，原南希约我吃饭，好像满房间的烟一下子被吹散了一样。”

“这样啊……这周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我新见过了一个人。”

“愿意说说他吗？”

“……愿意。”

......

“所以，你发现自己对留下他的联系方式有一点坚持？”

“对，而且我在来的路上找到了他的电话。”

“来的路上？”

“……我发现他们店的微信公众号上有一栏叫‘联系我们’，联系人是‘俞洲’。”

“……我能笑吗？”

“可以。”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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