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2/2）

纪明月大概在八楼的高度，在被圈出来的警戒线外，有个红着眼眶的中年男人，看模样应该是她的父亲。

说好听点，方迟是佛系，但直白的说，她就是怂，软包子一个，遇事只会躲，课堂上站起来发言都能心跳加速浑身发抖。

此时此刻，她站在楼下，仰头看着女孩子被风吹动的发丝和衣角，喉咙干涩发紧，她试着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沙哑的不像话，手脚全是冰凉，如果她能看到，就会知道此时的支线完成度忽上忽下，于10%-60%不断徘徊，逐渐下降。

不行，我说不出来。

系统一言不发，原地蹦跶记下，朝方迟的后脑勺撞了过去。

【Buff给你了，不要让我们失望啊。】系统的声音微不可闻，淹没在了宏大、嘈杂的信息流之中。

熟悉的暖流逐渐充斥了四肢。

“纪明月！你是叫纪明月吗？是‘吾心自有光明月，千古团圆永无缺’的明月吗？”方迟抖的不那么厉害了，虽然整个人还是紧张到恨不得立马抱头。

“上面风好大，你快下来吧！”隐约听到了笑声，莫名其妙。

那边消防员叔叔注意到她了，实际上大家都在看她，除了楼上的纪明月，她在看手机。

“我觉得今天我翘课出来真是太好了！不然我肯定没办法遇到你这么好看的小姐姐。

人生真是太奇妙了，我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十七年，今天居然第一次认识你，说实话，我对你简直一见如故，一见钟情。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一定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请问我有那个荣幸成为你的朋友吗？”

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好尴尬，好可怕。

“我的同学们都不太喜欢我，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老师也总是莫名其妙找我的茬。

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世界，他们对我一点都不友好！

“但是我有很好很好的，全世界最棒的家人！

我们家没有钱，但是很快乐。

这个世界一点也不温柔，但是我的家人超级温柔，所以就算是为了他们我也有很坚强、很努力的活着。

你爸爸一定很爱你，我看到他哭了好久好久，你一定也很爱你的家人吧。”

呜呜，你快下来我要撑不住了。

“你下来好不好，电影院新上映的电影我可以邀请你一起去看吗？

小吃街的章鱼小丸子很好吃，大排档的麻辣小龙虾也很好吃，我们学校门口的煎饼果子我也想带你去尝尝，最近突然火起来的花里胡哨的奶茶我们一起去尝尝呀。

公园的银杏树叶子变成了灿烂的金色，我上次去还看到公园里的大白猫生了一窝牛奶猫。

你活下来好不好？”

“我之前看剧，里面主角说，想死的话就明天再死吧，如果明天也同样痛苦的话，就后天再死，如果后天也同样痛苦的话，大后天再死也不晚，就这样一天一天的活下去，总会变好的，那时候你就会觉得，当时没有死真的是太好了！”

方迟几乎以嘶吼的姿态喊出来，很丢人，但她很高兴，非常非常高兴。

“我由衷的希望，希望你能继续活下去。”说完方迟的嗓子已经哑到发不出声音，她看着纪明月单薄的身体，看着她把脸埋在手里身体似有颤动，消防员已经在她附近了。

人群渐渐安静，有声音说她在作秀，但很快被别的声音制止。

太阳渐渐落下，余晖洒在大厦的玻璃上，折射着令人炫目的光，纪明月坐在上面，风带动她的发丝，她的裙角，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消散。

太阳光刺的方迟眼睛疼，但她还是努力的睁着眼睛，她的声音一直在颤抖，眼眶红红的，水雾漫了上来。

鲁迅先生说，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凶残到这地步。

过了片刻，纪明月抬起头，露出了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虽然不合时宜，但那一刻方迟竟然觉得她见证了一朵花的盛开。

然后纪明月朝前倾下。

方迟的心脏好似被人紧紧攥住，细细密密的疼从心脏蔓延到四肢。

索性那消防员及时伸手，拉住了纪明月。

那消防员拉着她的手，死死拽住，他好像在说些什么，但方迟听不清，甚至她的视线也开始模糊了，她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浑身冰凉又僵硬。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掉落，嘴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纪明月转头看着她好像说了些什么，但她现在脑子里充斥着嗡鸣，现实的一切好像都已经被抽离，她已经听不到别的声音了，脑海里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

她看到纪明月一点一点挣脱消防员的手，看到她像樱花缓慢又迅速的从天空坠落，带着余温的晚霞，簌簌的风，附近广场飞过来的鸽群，看到纪明月落到地上，绽开一朵血花。

她见证了一朵花的盛开，又见证了花的衰落。

美丽繁华，灿烂绚丽。

但她宁愿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