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期他生(2/2)
“邵家乃开国功勋,再如何也不会坐这等事。”
“哎,我就说女子乱政!”
合庆的声音被这如浪潮般的诋毁之声盖住,邵珩却胸有成竹地负手不语。他想,她终归还是太天真了。
“请皇上暂且让七公主说完,再做定论亦是。”
突然,一个身影倏地起身,踱步站在合庆身前,微微朝着赵煜垂首。
宇文祥抬起脸,道:“若是七公主拿不出证据,皇上可再做定夺。不如先听听她要说些什么。”
“可。”
皇上一个字,众人倒是安静下去了。
宇文祥转身,他今日朝冠朝服,比往日府中常服更多了几分挺拔俊朗,他站在合庆身边,目光看向殿外的天色,低声道:“唯有能帮你到此。”
合庆呼吸一滞,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嘴唇微动,道了一声多谢。
她继续昂首前进两步,继续道:“那些只是表象,可是到底为何会军饷不足,却没人查的清。先皇当年只是处置了负责调配军饷的军机处的官吏,然而对于根源一事,再也没有什么发现。”
“战争胜利了,大垠保住了边境,驱赶了外敌。胜利的消息从西陲传到京中,众人无不欢腾,喜悦之情膨胀了这片土地,大家只是沉浸在国富民强的欢庆中,没有再追究什么……”
“然而雁过留影,做过的事情必定会留下线索,当年你派亲卫走访西凉,乔装入宫进谏,又与那场战事的西凉将军书信串通……皆可由西凉王后,也就是成安帝姬相证。”
赵恪从怀中取出一叠书信,交给另一掌事太监,对赵煜道:“此事曾在西京一带有过风言风语,随后便销声匿迹了。后来经调查,那将军收了好处后,却由于战败被老西凉王处死,其家人后人离开敦煌,用当年收的邵亲王的好处,在西凉边陲一带隐姓埋名。这里的大垠银票还是战时发行的年份,遗留的书信上虽不是邵亲王亲笔,但应是其亲信,一查便可知。”
众人听罢将信将疑,纷纷错愕议论,即便是与邵珩共同谋划的江南王与五殿下,也不曾想到会有这样一段往事。
他们的确是想改朝换代的人,然而却实在做不出通敌叛国之事。
邵珩负手站在殿中,依旧不温不火地似笑非笑,耳边的话如水流无痕,皆没有入听脑海。
做过的事,自然不必再听人说一遍。
此时,他只是盯着合庆的沉稳的眉眼,思绪莫名地飘到很久之前……他发觉记忆里那个清丽的女子又一次出现了,那时候他尚且年少,她已经被选入宫中为妃,两人相差着八九岁的年纪,注定是两条平行线。
即便如此,她的睿智和淡雅依旧是他心中对于女子最美好的畅想。在那个学堂里,在桃花压满枝头的春日里,张太傅给他们这些学子诵读着《战国策》,而那个女子却是一身男装,躲在屏风一层,也跟着偷偷听着。
那时候他不经意望向她,她却朝自己做了个嘘声的动作,随即笑了一笑,眉目间是世间女子少有英气与温柔。
他那时候想,大抵世间最美好、最完美的女子,就该如此吧!
他看着眼前的合庆,发觉她愈发地和那女子相像了。
不错,她们本该就是相像的。
所以那个如火如荼的夏夜,他见她身披满天星斗闯入河北道一带,那样奋不顾身的坚定,那样略带莽撞的急切,还有眼眸中某个不可名状的光芒,他看的入神了。
黑暗中,夜色里,他对她说,你和你母亲很像……
说的轻柔,又像是喃喃自语……
是的,他心中的那个瑛姐姐,最终成了瑛妃,落凤于宫中金笼。数年后,七公主合庆帝姬出生,又过了数年,瑛妃因病早逝……再后来,他在御庭院中寻到了合庆,突然发觉,那是他此生最后的一点明媚了。然后便是纸鸢结情,他默默照拂……
可是,这样不为人知的隐秘,即便他死了,亦不会让人知道。
从初识到如今,和合庆交谈的时候,他欣赏她的聪慧与淡然,仿佛心中的那点美好得到了延续,变得触手可及了。
他仍旧是那样,自始至终说不上爱谁,也许,他自己无情无爱,只有对眼前这个女子有些莫名的情愫。
然而,当他看到她为宇文祥奔波的时候,心里某些东西变了,他不想再放手,不想再让他自己孤单的灵魂重新冷寂……他要将她留在身边。
所以,他对她几乎畸形而浅淡的情宛如缠缠绕绕的风筝线一般,将他的心愈缠愈紧………
赵煜翻看了几眼物证,自是不敢相信,他不是不相信邵珩会不忠,只是他不敢相信他竟胆大到这种地步。
“邵珩……你有何解释,朕会听听的。”
邵珩哼笑一声,昂首前行两步,仿佛他才是这宣政殿的主人,随后高声道:“此时不待,更待何时?陈忠,你曾对本王说过!这个忠字,到底是要忠于谁!”
就在众人懵懂的片刻里,陈忠却立即会意,刷的一声出其不意地从怀中取出一匕首,一把拉过赵煜抵在他脖颈间,朝着众人道:
“今日要用赵氏狗皇帝生祭我外祖父一家冤死的亡魂!谁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