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楼摘星(2/2)
这里,离洛阳远了。可是不知怎地,越是远离那里,她越是想他,甚至,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都那样清晰可见。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她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回想起来。
这对她来说是一种不幸,亦是一种幸吧。
不幸,是因为她本想挥慧剑斩情丝,然而却不能做到;幸,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和他那些曾经,都是真的,是暖的。让她至少可以在这陌生的境地,以及遥遥无期的未来里,有一丝光芒可以追逐和回忆。
平聃侧头看她,温和笑笑:“能让殿下青睐的人,想必定是人中龙凤。”
合庆听后,沉沉的目光望向灯火阑珊处,弯唇道:“我现在才发现,他果然是人中龙凤。不过,他是怎样,我都无所谓,我不在意那些。”
平聃听后,微微一惊,缓缓道:“殿下能抛弃富贵贫贱之见去爱一个人,世间实属难得。在下,竟有些羡慕那个人了。”
合庆没在意,只当他是玩笑话,望着星空长长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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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道亲王府。
邵珩看完信,面有愠色,沉思片刻,就将信丢尽火盆,随即噗呲一声,升腾起一阵青烟。
明芝在灯下举着笔,提腕细细描画着什么,见他这样,轻笑一声,道:“怎么。王爷选的人,不对了?”
邵珩负手起身,踱了几步,道:“宇文祥说,他要离开洛阳一阵子,说是出去办事。”他摇了摇头,“眼下紧要关头,作为藩王不可随意走动。上次滇南王突然行动,本就比我们计划的提早几日。如今,他宇文祥这般,不知卖的什么关子。”
明芝哦了一声,“是不是和七公主有关?”
邵珩愣住,问道:“你说,他们去了西凉?”
明芝笑了笑:“或许吧。怎么,王爷怕他们捷足先登?”
邵珩冷笑,看向她缓缓道:“宇文祥做事,我算放心。只怕是合庆帝姬她......”他想起来什么似的,怪罪道:“你找的那个采儿,到底是无用。一颗烂棋子,坏了一个好位置,不然,我们也不必这般胡乱猜测。”
明芝放下笔,起身悠悠走来,道:“若王爷担心,不若我明日启程,去会会我那旧相识。”
“你说七巧?”
突然,房门一开,只见邵王妃双目含泪站在门口,见到邵珩扑通一声跪下。
邵珩和明芝皆是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邵珩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无奈侧头,拂袖道:“王妃,你这是干什么!像什么样子,还不快起来!”
邵王妃咬唇摇头,沙哑地艰难开口道:“王爷,停手吧。”
原来,那日她被明芝毒哑了,好在剂量不大,细心调理后,已经可以出声,只是她那娴静的面庞配上这般撕扯的嗓音,让人感到强烈的反差。
邵珩听了她那话,沉沉闭目,道:“王妃不要胡言乱语。”
“王爷,妾身什么都知道。您是个有雄心壮志,有宏图伟略的人,这小小的河北道,也许容不下您的企望。可是,妾身想求王爷,为我们的孩子想一想!他们,想要这些么?”
明芝走过来,对王妃反问道:“娘娘此言差矣,王爷做什么了?”
邵王妃猛然起身,盯着明芝良久,突然扬手打了她一巴掌。
那声音清脆响亮,整个房间被那一声衬得极静。邵王妃生平从未打过人,这一掌下去的力度有些过大,打得明芝的右脸火辣辣地疼了起来,在那一瞬间,也是意料之外地愣住。
邵王妃呼吸渐渐急促,胸脯一起一伏,她看着明芝一字一句道:“我当初好心同你入府,不过是看你一个姑娘家可怜。王爷说,你曾萌圣恩,但为太后所不喜,遂要逐出宫外。王爷可怜你,于是将你带回来。当时,你的楚楚可怜,竟都是装的.....”
她一连串说了一大句话,嗓子被拉扯得生疼,硬是吞咽一下,转头看向邵珩,沉声道:“王爷!不可被她迷惑!谋逆,乃是大罪啊!”
她说得极其沉痛,那声音让邵珩听得心里一震。在他心里,这位邵王妃从来是温驯贤良,从未有过今日这般模样。他一时间竟无话可说,久久沉默着。
明芝捂着脸噗嗤笑了出来,“王妃娘娘,您的嗓子好得真快啊。看来当初,我还是太心软了。果然,不该让你再开口说话的。”
邵珩突然厉声道:“够了!”他快步走到邵王妃面前,挡在前面,对明芝皱眉道:“我说过了,你别再动她。这些事,和她无关。”
邵王妃终于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流了出来,她跪地而行,抓住邵珩的衣角,道:“王爷!妾身不知,她说了什么话让王爷这般执着,但是妾身想让王爷醒醒...大垠浩浩江山,才稳定不过百年。谋逆之事一旦真的做了,那便是窃国,那就是让王爷遭世人唾弃,让邵家祖代蒙羞啊!”
邵珩看她这幅样子,于心不忍,长叹一口气,道:“王妃久病,迟迟未愈......如今乱言乱语......终不成人事。今日起,闭于阁中,安心养病。”
明芝听后,轻蔑笑了一声,自顾自地回到书案前继续提笔描画。
邵王妃两行泪止住,苦涩笑了,“王爷说,是妾身疯了?”她随后摇头,“不,我看,是王爷你疯了。你被权利迷惑了双眼,你不再是妾身当初掀开红盖的那一夜的良人!”
邵珩听了这话后,没再忍心去看她,朝后挥了挥手,让下人扶着邵王妃出去了。
他没想到,那是她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日,他去她的房间看望她,敲了半天,却迟迟不开门。心中想到了什么,神色一惊,一脚踹开了门,却见邵王妃早就一条白绫,决绝地让自己去了。
而桌上只留下一张绝笔信:妾身以死劝谏,留得母家清白。望王爷照顾好吾儿,永别。
信纸飘然落地,邵珩怔忡跌入座中,望着窗外的第一场落雪,久久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