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劫(2/2)
“闭嘴。”少年阖上了眼,凌厉的剑眉皱得很紧。
这一年以来,他的五官长开些许,轮廓愈加分明,深邃又迷人,可以轻易要去姑娘的命。
“您平日不许我说,今儿我顾不得了。”墨玉抽抽搭搭,“她但凡有点心,就不会一点音讯都不给您了!”
燕青不说话了。
他痛得说不了话了。
心脏就像一座钟,被人狠狠捶打,来来回回震动摇晃,发出悲苦沉重的哀鸣。
这种可以碾碎骨头的痛苦,顺着脉络一点点吞噬知觉,将他逼退到死亡边缘。
“喂,燕青。”姬云清从恐惧中缓过劲来,便感受到阵阵愤怒,“我有一个好消息,你听不听?”
这么痴情吗?
可以为那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
“郡主请口下留德!”军师终于看不下去了,忙说,“这个当口,会要他的命的了!”
军中的人,但凡知道燕青的,都知道他的心上人。
那个,他爱成痴的人。
姬云清虽骄矜善妒,却不傻,终究没有说的太过分。
丹唇撅了撅,才吐露出一句话:“我告诉你,她不久就要嫁人了那。”
一句话,无论怎么措辞,该有的分量终归是有的。
刹那间,四周皆寂,在场的人都惊骇得说不出话。
燕青似乎没有听清楚,执拗地把脸转过来,面对她。那眼里,挣扎着希望。
他背对悬崖,只要有人再轻飘飘推他一下,他就会落入深渊。
不、不。
甚至不用推。
他会自己跳下去的。
“千真万确。”
他眼里最后一点星光,就如同火炭里的星子遇到了水。
甚至都没有声音,甚至都没有预兆。
就这样,消失了。
“我说你,啧啧。”姬云清轻轻踢了他一下,“再不回京城的话,生米都成熟饭了。”
她本以为会看到他的眸光再亮起来,可是没有。
他的眼神里突然什么都没有了,空空如也。
因而,眼眸晦暗得特别纯粹,特别阴冷,带着九千尺绝望,三十一种决绝。
姬云清看了一眼燕青,冷不防打了一个寒噤。
他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像从地狱里爬起来的鬼,在他的身上嗅不到生气。
姬云清憷了一下,直到此刻,她似乎才看清了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最要命的是,她的话,真的起作用了。
她来的时候三月出头,可四月不到的时候,大夏军大获全胜,不久便要收官回京。
这和燕青不惜身负重伤、直取对方将领的首级的打法,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四五个月的路程,他放血式的赶路,紧赶慢赶,两个月到了京城。
结果一过了城门,还没等跑到人家府上,就浑身发烫地掉下马,还好迎接的人有眼色照顾妥帖了。
可这几个月里,乐娇那边也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夏朝的会试在三月,而乐正清为了造势,早早传开乐家招婿的消息,说亲的人快把门槛踏破,这才来了姬云清说的“不久就要嫁人”。
三月过后,桑风一举夺得会元,艳惊四座。
五月的殿试中,桑风论述的赋税改革剑走偏锋、险而又险地戳到了皇帝的痒处,拿到了板上钉钉的状元名次后,被姬长夜留下来彻夜长谈,登时称为才人。
这桑风堪称一匹黑马,横空出世,震惊四座,不少名门蠢蠢欲动,试图拉拢这位新生状元。
其中,最卖力的要数李家,一口恩情咬着,实在是避无可避。
然而,乐正清既然有心提拔他,就不会任其做个愣头青,这几个月当然是好一通训练。这桑风聪明,学以致用,说起推辞的话也就漂亮又委婉,久经官场一般圆滑得不像样,让来拉拢的人摸着后脑就走了。
在这时,乐娇趁着春季调养了身子,精神也算好了些。
乐家的人算了算,良辰吉日在九月,时间算不得晚,便开始着手准备她的喜事儿。
这些事,乐娇都有所耳闻,只是无力去争辩些什么。
她已经想不起来那个少年的样子了。
她想着,自己似乎也无法流连于人世,也不能奢求什么。
听父亲说,那个桑风是自愿娶她这个将死之人,那么,她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最多觉得有些荒唐吧。
哪怕只是做乐家的一枚棋子,一个工具,一条束带,也算做到了她保下乐家的初衷吧。
桑风将来会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是朝廷的能臣,能帮上乐家不少的忙,她也不算太没用。
是吧,是这样吧?
可是,她这个病得什么都做不了的人,到底在……奢求些什么呢?
到底在,奢求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