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喜(2/2)
佛心寺那会,为什么要愧疚;现在,又因为什么愧疚呢?
“巧儿。”乐娇摸了摸她的头,“希望我们都别走到那一步。”
若是以前的她,不会说出这种似是而非含含糊糊的话,她会直白地同对方促膝长谈。
可是人那,终究不能总是呆在原地。
乐巧顿时有些惊慌,无措地看着姐姐。
可是乐娇不想同她再说话了,日积月累的虚弱感令她疲乏。
她清醒的时候,好像越来越少了。
她也没有想到,衰弱会来的这么快这么急促。
乐母和乐父都会来探望她,只是乐娇睡得时间越来越长,渐渐撞不上时候。
即便如此,她也能大概猜到两人或许为了她的事操心不已。
可缘分这个东西,不是强拉强扯强买强卖就可以有的,命定夫婿又是那样缥缈难寻的东西。
乐娇睡了一整个夏天,甚至错过了乐巧的及笄礼。
炎热让她厌世,有时候一日一碗小米粥都吃不下。
她开始变得恹恹的,终日没什么精神。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幅皮囊下面已经空空荡荡了。
她什么都没想,只是一晃神的时间,时间就从白天跑到了晚上。
她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僵硬,迟缓,死气沉沉。
这种灵魂的凝滞感随着时间流逝变得越来越明显,并且逐渐减缓她对于死的恐惧,麻痹她的痛苦。
她怕,她要熬不过冬天了。
显然,周围的人也是这样觉得的。
乐娇偶尔会看到红秀偷偷擦眼泪,蓝莠虽然不怎么哭,但是也不常笑了。
可是她除了清醒的时候,摸着红秀的头说句“傻姑娘”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她甚至没法说“我会好起来”这样的安慰。
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病来的太没道理,太荒唐,太霸道,她没有任何办法。
无论是人参、雪莲还是灵芝,贵重药材喝到她的胃里,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汤药还是膳食,吃下去都于事无补。
乐母和乐巧不敢在她的面前哭,怕牵动她的情绪,可每次来,眼睛都是红的。
除此之外,乐娇偶尔会听到路过的婢女嚼舌根,说什么边疆的仗打得不好,大夏的军队节节败退,情势危急。过于年轻的燕将军因此饱受争议,陷入了困境。
乐娇凭着前世的记忆,大概知道他还是会胜。
只是这一战,会打得很辛苦。
于是时间就这样忽快忽慢地走,有时拖拖拉拉,有时又白驹过隙。
到了秋天的时候,她稍微精神一点了,食欲也见好。
乐母看着高兴,让妹妹陪在她身边,多在院里走走。
乐巧看着姐姐凹陷下去的眼窝,和终年苍白的嘴唇,心中的恐慌感越来越重。
她真的没有见过这个永远温吞的姑娘,有这么憔悴的一面。
可即便这样,这个姑娘的样子还算不上狼狈和枯槁,她的头发还是梳理得很规矩,举止也没有因病弱变得不端。
这就是乐娇。
她是水,她可以冷可以热,可以冷成冰也可以热成蒸汽。
她可以混浊,但不会变脏。
乐娇走累了,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忽然很轻地说:“其实,如果我挺不过去的话,巧儿就是嫡长女了……你的未来、也会、很好过吧?这很好啊……”
乐巧再也压抑不住,趴在她的膝盖上哭起来。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我没有……我真的……我真的不想……”
“我不该……对不起……姐姐,你原谅我……”
她的所有防备和伪装被在这一刻被扯得稀碎,错入歧途的心在这一刻完完全全顿悟。
乐娇漠然地看了看她,忽然呢喃了一句:“桂子,又开了呢……”
时间过得太快了。
中秋的时候,昏迷了三四日的乐娇忽然醒了。
那一晚,乐巧无心赏月,更无心感受节日氛围,一直守在乐娇的床边。
故此,她是第一个发现异样的。
乐娇沉睡的那些时间里,她便誊抄佛经,桌上已经放着三四本抄完的摹本。
但是一连熬了几天,她也受不住。
她这会趴在桌子上浅眠,心里还系着床上的人,一有什么声响她就醒了。
那不是什么很响的声音,却好像就是响在她的耳畔,不,是响在她的脑中。
很清脆的一下,什么碎裂的声音。
乐巧揉揉眼睛起
身,看到了窗边那个泛着红色光辉的血沁玉镯。
她走进细看,心跳如打鼓。
那个镯子碎了。
玉有灵性,碎了往往是帮主人挡了一灾。
似是为了要证明这一点,乐娇很快悠悠转醒。
乐巧意识到了什么,忙说:“姐姐,我去叫人。”
说罢,她便推门而出。
双亲已经为姐姐相看过许多人家,每月也都差人前往各大寺庙祈福。可是算了近乎百人的八字,没有一个合适的。
人到危急关头总会想起很多想不起来的事儿,乐巧就想起了那什么活佛说的话。
“那人若是有所感觉,应该也会不由自主地想接近你罢。”
“到时候你们就会知道是谁的。”
那么,这个镯子碎了,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那个、那个人……
他不是见过姐姐的第一面,就对她格外钟情吗?
他送给姐姐的玉帮她挡了一灾,是不是说明他可以救姐姐?
乐巧在这样的山重水复,忽而得见天光,整个人因为兴奋不断战栗。
她很想哭。
姐姐,或许有救了!
她要把这件事,告诉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