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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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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京再连着下了三夜雪,过了二更,静得连枯叶落地都能听见。

隔壁厢房忽然传来了咿咿呀呀的呼喊。是个女人的声音。她的喉咙干渴,听起来嘶哑着,彷如雪地里混进了一头狼,脚上被钳了夹子。她嚎了几句,莫名哭了起来,撕心裂肺的——接着有人捂着她的嘴,她遂只能发出慌乱的咿呀声。再到后来,就什么响动也没有了。

那位姑娘死了。房间里的人都没睡。她们听得明白,可谁也没开口。

夕帷用被子裹着头,缩起四肢。旁边有悉悉索索的动静,同屋的大概和她是同样动作。她感到害怕,就和这家中的其他人一样。

桢家快不行了。所有人心知肚明。

夸耀桢家马上得势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她回到家庙临月,窃窃私语中无数真相昭然若揭。大司巫夜观天象,说看见了景家乱国的征兆。一直举棋不定的圣上终于下定铲平景氏的决心。冤枉不冤枉。天知地知。

夕帷明白自己没有资格去评论是非。她只是痛惜着,痛惜无辜之人因此丧命。知微如何了,牢里想必更阴暗潮湿得很,他有没有着凉?

外界没有传来任何一点儿关于景家余孽的消息。他们去到外边的人回来说,街上张灯结彩,一如往年。欢庆的锣鼓炮仗至宵禁时都能听见。相较而言,桢宅的迎新准备未免惨淡了些。

毕竟,在这节骨眼上,风头正劲的桢家情势忽然急转直下,居然到了非常微妙的地步。

那姑娘死了。不是病死的,算是被这地上积聚不散的怨气杀死的。即便是她们这等法力低微的人,都看出了在她住地之上冲天的黑云。

腊月初八,奉皇命桢氏进宫参觐,一面为王朝祈福,一面消解帝京盘绕不去的鬼邪之祸。出事的姑娘与那芷大人一奶同胞,也在随行之列。岂料景家一门怨念颇大,与帝京的妖邪缠绕一体,这姑娘一时轻敌,竟遭反噬,在庙堂之上嚎叫打滚,吓得幼帝几欲晕厥。虽然事后没有追究桢家,但上上下下不免噤若寒蝉。需知当朝太后素来阴鸷,谁料最终会不会落得兔死狗烹的结局。

“那个仪式恐怕要赶紧放上日程了。”这夜里,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夕帷当下没有细问。她先前听过许多风传了,可没一次放在心上。毕竟,她对桢家的未来没有任何期待,只知天行有常,造下的恶孽总要偿还。管他仪式也好,别的也罢,都是饮鸩止渴的手段。她继续把头埋在被子里,缩在一团,手上捏着知微给她的手串。那珠子被她体温烘得温润,就像知微的手指被她握在掌心。她脸一红,闭眼去睡,眼角却不由自主滑下泪来。

这一夜睡得并不安实。未及五鼓,突然有人气势汹汹来砸门,从她们房里把她跟提溜鸡崽似从床上拽了起来。她不知所犯何事,正待询问,那带人的婆子忽然道:“别说话,跟我走!”,也不让她收拾妥帖,就领她出了门。她到门口一望,看见从隔壁几间里也出来四个庶出的丫头,年纪与她差不多,有一两个是前几日和她一道从景家回来的。

五个庶女跟着婆子们在雪地里走。拐过两个弯,穿了条曲折回廊,在一间暖阁前停下了。领路的婆子恭恭敬敬在门上敲了三声,里面就有来应的,招呼这些女人都进去。夕帷只道必有重要人物,连头都不敢妄自抬起。

“你就是夕帷了?”高高坐在正中那把衰老的声音发问,也挨个确认了其他女人的身份。这声音虽然威严,但如强弩之末,竟横生了一股兔死狐悲的疼痛。夕帷听出这人正是桢家当家的大巫,姿态上更恭顺了些,也不敢细想这人在哀伤何物。那老妇好似并不管她们什么表现,确认了身份过后,再道:“带下去查了。”就有女人上前,分别制住每个庶女的胳膊,将她们半拖半拽领到偏屋去了。

“把衣裙脱光。”带她的女人声音冷淡。偏屋灯火掌得亮如日中。

这是个稳婆。

夕帷那时仍未知所犯何事。那稳婆查得仔细,又多加盘问,最后才令她穿好衣服,在房中等待。过一会,这女人回来,脸上笑盈盈的,也多了两分恭敬之意。

“恭喜。”稳婆说。

她脸上羞怯的红痕还未退干净,不禁雾水一头呆立当场。

“快去谢恩姑娘。老司巫准许你进入神宫了!请神大宴,你得派上用场哩。”稳婆的声音颇为欢喜。她今儿服饰的姑娘中了大运,按理她也是能拿到赏钱的。

神宫?我?

夕帷一时忘了言语。

桢家家庙中有一座小神宫,是前朝官家神宫的遗存,因为在灵脉之上,本朝也不敢妄自拆除,勒令桢氏好生看管。百年下来桢氏早将之改做大型法会的场所,历来只有高位的巫祝才有资格进入。这里面不树神像,只立灵位,上书名号,按天宫星宿位置排列,日夜香火不断。

在桢家眼中,能进家庙已是幸运,而能进神宫,则是天意恩典,非世俗光荣可以形容。神宫的巫祝将终身侍奉神宫,过起与世隔绝的生活,荣华富贵衣食无忧。此地历来注重血统传承,她这样的身份,原是绝无被选中可能。

那么,为什么?如果神宫日常的人手不足,照惯例也会等待新的嫡女满岁。如此急不可耐地拿庶女替补,不惜坏了祖宗规矩,就算是大巫御令,下面也未必肯服。除非——现在是不得已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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