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2)
我插着兜跟着莫问,他低着头一直朝前,兴致不太高,于是问:“怎么?嫌我当你哥寒碜?”
莫问刷地抬头否认,又很不服气地说:“可你也没比我大多少。”
我正想反驳,可忽然发现他说的没错。仔细算起来,我也就比他大两岁。我大学没毕业就瞒着家里辍学闯荡,在北京漂了几年没混出个人样,倒是连家也混没了。莫问安安稳稳在学校里呆了四年,拿到知名学府的录取通知书。我们俩自然是不一样的。
“大两岁也是大,叫哥。”
莫问死活不肯叫,直到剪头发的时候也不理我。剪头发的师傅在这条街上干了很多年了,我小时候就来这里剃头,多少年过去了,店面的样子除了旧一点,没其他变化。
师傅和我打了声招呼,问莫问想剪什么样的,又说他最近学了几个流行的发型,要不要试一下。
莫问不知道其中深浅,我却是从小深受其害,不等他懵懵懂懂地点头就马上说:“不麻烦了,直接剪短点就行。”
莫问跃跃欲试的心思被我掐灭,心里大概憋了气,竟然和我唱起反调:“不行。师傅您都学了什么新潮的发型啊?我挺想尝试的。”
我扬眉:“付钱的是我,你看着办。待会儿把你扣在这儿,叫街坊邻居都看看哪个不害臊的不给钱。”
莫问直着脖子反驳:“我下月发工资呢,先赊着,师傅您信我的人品吗?”
他说的诚恳,倒把剪头师傅给逗笑了,抄起剪刀说:“别争了小伙子,就听你陆洋哥的。剪短嘛,我知道,我剪过的学生头海了去了,出不了错。”
黑色的发丝一缕缕落在白色的地板上,莫问仍旧低低强调着:“他才不是我哥啊。”
我将笑未笑,眯着眼睛看他干净的侧脸,心想要是我真有个弟弟,大概也不会是莫问这样的。
他会被我欺负,替做坏事的我顶包,而莫问……我在心底盘算着把他摆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在干脆利落的剪刀声里最后我不得不承认,因为性向问题反抗父母而出走的莫问是我目前想要保护的人。
我连自己都尚且照顾不明白,却自大到想要保护另一个人,我被自己逗笑了。
莫问从镜子里看见我嘴角的笑意,闷闷地问:“又有什么那么好笑?”
“我笑你好好的家不呆,非得跑出来。”
师傅见缝插针地补道:“小伙子哪来的?”
“北京。”
“嗬!我听你说话不像北京人,挺像南方人的。”师傅笑了笑。
见面的第一天我就有这种感觉,莫问的气质像是江南水乡里长大的。
师傅开始剪刘海了,莫问半闭着眼防止碎发掉进眼睛,他说道:“我小时候在外公外婆家长大,住在苏州,我妈妈是南方人。我大学才回北京。”
“怪不得。怎么样,觉得哪边住的好?”
我看着镜子里的莫问,他抬起眼角瞄了我一眼,抿了抿唇:“都好。”
我的心让猫爪挠了一下。
师傅不愧是经过一代代学生千锤百炼过的,我带着莫问走出理发店,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
他的刘海剪短了,露出两道精神的眉毛,眼睛显得更圆更大,因为羞恼而含着水光,像某种眼神湿漉漉的动物,小巧精致的下颌角边垂着一缕黑色的头发。我冲他比划:“该给你买套校服。”
我带着学生模样的莫问去逛菜市场,去超市,然后回家。
晚上蒸了几只螃蟹,把月饼装盘,我倒了两杯酒,举起其中一杯:“中秋快乐。”
莫问喝了一口,呛出了眼泪。他没喝过酒,或许喝过,但也许只是贴着杯口抿过红酒。但是我倒了满满一杯白酒,哄着他一口气喝下了。
他呛得嗓子疼,脸肉眼可见的红了,目光发直。
我喝尽杯中的酒,问道:“你想家吗,莫问?”
他盯着我,卷曲的睫毛轻轻扇动着,大概过了一分钟或者更久,他嫣红的唇张开:“不想。”
带着赌气的意味,我看着他,更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弟弟,于是我伸手去摸他的发顶,缓慢又坚定地告诉他:“你想。”
莫问好一会儿才解析出我说的话,慢慢睁大眼睛瞪着我,不知道和我置气还是证明自己。
我不说话,也静静回看他。
莫问瞪到眼睛发酸,然后他合上眼,生理性的眼泪湿了眼角。他很不舒服地皱了皱眉,抬起手抓住我的手腕往下移。
我的手心贴上他的脸颊。
他滚烫的气息和微凉的两片唇似有若无地蹭着我的手心,良久,发出一声喟叹。
“现在没那么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