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置腹（2/2）

傍晚雨还没有停。谢骄曾经在日记写到：天上的雨像老天爷的大姨妈，不稀不稠地往下掉。每月总有那么几天要糊人一脸，这时候让我出门就是让我死。

崔阮刚洗完澡，穿着珊瑚绒的睡衣推门进来。他身上还带着水汽，边走边抖掉发丝上的水滴，动作稚气又狂憨，像谢骄邻居家的那只金毛犬。

“你笑什么？”崔阮疑惑地打量莫名其妙瞧着他发笑的谢骄。

“你好像小狗啊。”

“……”崔阮气笑，扯过擦头发的毛巾甩他脸上，“你才是狗！”

睡前崔阮接了个电话，说的是粤语，语速很快，谢骄也听不懂。他倚在床头戴着黑框眼镜，手上拿了一本关于编导的专业书。

“我经纪人把我当三岁小孩，老不放心我。我有那么爱发脾气吗？”

“你长成这样有点脾气也是应该的。”谢骄真心实意地回答。美人得天独厚，而长成崔阮这样的，就是叨天之幸了。

“我一直想问你，你普通话哪儿学的？”谢骄用中指推推眼镜，“一点港腔都没有。”

“我十岁之前都是在虎坊桥那片儿耍的。耳濡目染吧，北京话算我启蒙语，想改也改不过来。公司也有教很多语言的。”

“你住城南啊？那块离天桥乐挺近，我祖父是唱京剧的，我们小时候老跑茶园听戏听相声，人可多了那会儿。”谢骄关掉床头灯，抖抖被子和崔阮并排躺到床上，“我好多同学都住那，暑假我们老在那块的废工厂踢球，还在工人俱乐部里看过电影，咱们没准儿小时候就见过呢。”

“我就住工人俱乐部对面，腊竹胡同那条道儿……说不定还真被你欺负过，拦着我收保护费什么的。”

“一边儿去！我小时候可乖了。从不恃强凌弱，年年得三好学生呢。”谢骄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其实我们离得也不远，我在实验二小读书，就西城新文化街那块，五站路就到你们那了。我记得特清楚，都不用倒车。”

“你们那炸糕特好吃，早读我们班一股桂花味儿，两块五一个，软软糯糯的忒香。还有麻花和酱牛肉，可惜那片胡同都给整改了，没有以前的味儿了。”

听着窗外沙沙的雨声，崔阮轻浅地笑开，“后来我妈带我回了香港，可能我没有语言天赋吧，刚去那会儿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只能勉勉强强和别人交流。公司强制我练粤语和英语，其他人练普通话，这才扭转过来。虽然可以无障碍沟通了，但还是没交到什么朋友。不过大家好像从一开始就是竞争对手吧，也没人想和你交朋友。”

“……那你们组合的队员呢？”

“说真话还是？”

“你随意。”

“虽然很多人不相信，但我们真的就跟同事一样，各自的性格也不太对付，就谁也看不上谁。后来想起来……还是有点怅然若失吧。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但还是有亲近远疏的，我和除夕关系比较好。”

“……其实保持距离感才是维持关系的最好方式，”谢骄斟酌着说出口，“我还是庆幸，你们没有情同手足，不然那场不幸降临，很容易吞噬一个人。”

“J.M”虽然在国民眼里已经是遥不可及的巨星，但生活也没有改善多少。过于苛刻的压榨性条约和高强度的行程安排都让崔阮苦不堪言，多次向公司建议修改合约都被否决。说出来有人不相信，他们出道四年还没有三线艺人赚得多。

当时队内人气最高的是崔阮，所以当内地公司向他抛出橄榄枝时，他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他和公司谈判解约，没想到却被雪藏。但也因祸得福，没坐上那班赶往多伦多的飞机。

“你知道我有多讨厌坐飞机吗？我最好的朋友和队友因为空难丧生，每次出国或者订机票我就……”崔阮声音有些哽咽，他想到了四年前收到这个消息，脑子里一片空白的自己。

“别说了。”谁都不是铜墙铁壁，谢骄在黑暗里握住他的手，饱含歉意道：“是我不对，不应该提到让你难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