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饼（2/2）

说了半天看崔阮没什么表情，又继续说:“大冬天去饭馆给人洗盘子，老板还是个黑心肠，欺负他未成年不给发工资。没办法我只好送他去蓝翔，心想学个手艺以后至少能养活自己吧……没成想学了两年，竟然把人挖掘机给整坏了！还和老师打了起来！这下倒好，人家也不要了……”

看着对面慢条斯理煮茶的崔阮，张成狠狠心掐了掐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打苦情牌，“小阮啊……张哥知道你心肠好，你就点个头，救救这孩子吧！”

张成本来想让大饼给孙露露做保镖的，可孙露露轻飘飘一句“我爸手底下三个保镖团”就给他堵死了。许跃也说公司配了保镖，他也不缺助理。复又给他请假说要去医院看嗓子，因为以前是歌手，第一次演戏，给剧组造成的麻烦深表歉意。张成想起前两天在片场把人家骂的跟孙子一样，也不好意思纠缠了。可见张成平时人缘不怎么样，他只好腆着脸来崔阮这碰碰运气了。

李冰冰低着个头，听着舅舅的数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张成像推销产品一样把他单薄的卫衣撩开，露出里面硬得像铁疙瘩似的腹肌，“小阮啊，张哥知道你最好说话了，你看冰冰这个头，这肌肉，一个能打仨！给你当保镖绝对没问题……”说着又拍拍李冰冰的胸口，发出赞叹的呼声，十成十像个尽心尽力来拉皮条的。

崔阮忍俊不禁，他掩饰般喝了口茶，淡淡的说:“可是公司已经帮我安排好保镖了，”看着张成如丧考妣的脸，话锋又一转，“不过既然张哥都这么说了……我这刚好也缺个助理，就让他来吧。也不用做什么，就端个茶递个水的事儿，您看成吧？”

张成赶紧赔笑，端过茶杯一饮而尽，“成成成！都成。那就拜托你了！”

说完他转头给李冰冰使眼色，“赶紧谢谢崔先生啊，这以后就是你老板了。”

李冰冰这才回过神来，猛地弯下腰给崔阮鞠了个躬，“老板好！”

他肩膀宽阔，身材高大，结实得像一堵墙。崔阮看着这差不多一米九的傻大个儿，又想到对方那个姑娘名字，好奇的问:“你为什么叫李冰冰啊？”

大饼还傻愣着没反应过来，张成先忍不住笑了，解释道:“我妹特喜欢李冰冰，家里挂满了她的海报。怀孕那会儿一天能吃五顿麻辣烫，本以为是个女孩儿，没想到是个小子……可惜她难产，没看一眼冰冰就去了。为了纪念我妹，我妈就给他取名叫冰冰了，刚好他爸姓李，齐活儿！”

“我给忘了……”崔阮不好意思的道歉，又问他:“你有驾照吗？”

这回是李冰冰回答的，他扭扭捏捏道:“有的，我跑过一阵子出租。”

张成气的鼻子都歪了，这傻大个咋啥都往外说！这不是明摆着说刚才我是在忽悠吗！

索性崔阮也没计较，就这么让他留下了。大饼僵硬地站在他面前，整个人身板绷的像一张弓。崔阮把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好半天才开口，“你坐下吧。”

大饼像得了特赦一样，他挑了离崔阮不近也不远的凳子坐下。还是低着头，拘谨的放不开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今年多大了？”崔阮问。

“……二十一。”

“比我小五岁。”

大饼抬头看他，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崔先生你……”

“我怎么了？”

“没什么。”大饼挠了挠头。

崔阮笑，“你是想说，我看起来没有二十六是吗？”

大饼点头。

崔阮觉得这人挺好玩的，忍不住又逗他:“前天在出租车上你可没有这么腼腆啊。”

大饼疑惑地打量他，思索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有点脸盲，而且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北京这么大，载的人多了，根本不记得哪天有碰到过崔阮。

“就是你说你二舅是大导演，要给你介绍工作那天。”

那天大饼女朋友要和他分手，理由是他没钱，也没像样的工作，家里又穷，还没什么上进心。姑娘义正辞严地说，不想再在他身上浪费青春了。

大饼那天心里难受，晚上也没出车，随便找了个烧烤摊喝的烂醉。钱包手机都让人给扒了，最后还是张成把他背回去的。

崔阮看他一脸难受地快哭出来的样子，也没打破砂锅问到底，拿过桌子上的钱包，掏出一沓钱给他，“你帮我去楼下买点烤红薯，给隔壁小酒和虎哥送过去，顺便认识一下。”

大饼双手接过，只抽了一张，又把剩下的还给崔阮，“太多了，一百就够了。”

“你拿着买点衣服吧。”崔阮不由分说地推给他，“就算公司给你的置装费。”

大饼走后，崔阮抽完了一根烟，他透过落地窗俯视九层楼下的车水马龙。

北京这座城市永远灯火通明，永远生机勃勃。它像个能容纳千军万马的戏班子。多少人前赴后继，多少人粉身碎骨。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外面人声鼎沸，天空雾气缭绕，今夜没有星星。

车堵了好一会儿了，对面Dior广告牌上崔阮的脸冷漠的有点可笑。

他拿起电话，叫了客房服务。

“拿一碗河豚拉面上来，多加个溏心蛋。”

这个夜晚静寂地如同每个死气沉沉的夜晚一样，永远不会朝你露出柔软的五彩缤纷的脆弱的内里。

它那么坚强，那么无坚不摧，没有人可以打倒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