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河倾惊醒梦中客（2/2）

这将会是一场雷雨，暴雨之后，劫雷将至。

随着逆气的流动，叶笙琉璃般的烟灰色眸子渐渐失去焦距，此时他眼前看到的，不是眼前空荡荡的墙壁，而是越过山头，越过深林，渐渐接近了出云涧杀阵。

出云涧杀阵自然也在这场大雨中浸泡着。杀阵阵眼是一座用金溪木架在出云溪上方的小楼，统共两层，充作地基的原木坚硬如铁，两头深深扎入山石，这才能抗住山洪的冲刷。金溪木是南方的一种灵植，色泽紫红，杂有金色细线，品阶越高金纹越耀眼。整座小楼即使在大雾中也金光璀璨，显示用来建造它的金溪木皆是极品。而金色掩盖下，细看能分辨出冰阵独有的冰蓝色荧光，它告诉人们，在小楼内部，时间是静止的。

逆气猖狂，试图穿过金溪木间的缝隙，丝丝缕缕向小楼内部渗透。叶笙的视线随着逆气越过屏障，紧紧跟随。

在小楼二层，无窗的室内，仅有一张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玉床，床上睡着个十二岁的男孩，面容精致可爱，身形略见消瘦。远看上去，男孩与一具尸体并无二致，只有在他身边静坐良久，仔细观察倾听，才能看到他微微颤动的睫羽，听见他慢如龟息的呼吸声。从金溪木间渗透进来的逆气一开始正横冲直撞，忽然像是找到了目标，不约而同地向着沉睡的男孩涌过去。

一道紫蓝电光划过山头，擦着崖边怪松呼啸而过，留下一道焦黑的泥痕。随后是怒雷轰鸣，溪水剧烈地翻腾起来。

天劫已至！

床上的男孩忽然蹙起眉头，露出极其痛苦的神色，睫羽也开始剧烈闪动。终于，他重重咳出一声，整个人弓起来，随即撞回床上。而他的双眼也正在此时睁开。眼前浑如蒙着一层白翳，许久都看不分明。因为冰阵的缘故，室内空气极冷，男孩本能地坐起来，收腿蜷身，把自己尽可能地收缩起来，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双眼逐渐聚焦，感知也在逐渐恢复。他只觉得体内通明如照灯火，筋脉内鼓鼓涨涨，似乎积蓄了不少力量。而下丹田处虽然没有金丹，流转的灵力却在这里自发地团团打转，呈现出希望结丹的模样。

“我是筑基大圆满了？或者是半步金丹？”他惊疑地想，“为什么我不记得自己有这么强？”

盯着自己宝蓝色的衣角，以及上面印着的暗色水纹，他竟然什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谁？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一切似乎都找不到答案。他像是初生的婴儿，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处处都是陌生的。

男孩缓慢地活动着身体。他穿的还是夏日的单衣，领口松垮，只是略一偏头，他就扫到了胸口的白玉长命锁，以及一个时隐时现的异物。

那是一个红色的符文，大体上作三角形，内分六瓣花，浮在皮肤上方。当男孩看到它时，它很快地闪了一下，没入皮肉之下了。

叶笙自然也瞥到了这个符文。不同于懵懵懂懂的男孩，他几乎是立时认出了这东西，并大吃一惊。

这倒像是个“奴印”。

奴印通常是一种追踪符咒，却又不同于用笔墨画成的其他符咒。它是做好印文钢模之后用灵力充能，直接打在体表或器物表面上形成的，原理类似烙印。完成的奴印会抽取生物体内的灵力进行运作。因为它常用于在牛马等牲畜上做记号，修者通常都自诩自由之身，被下奴印，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一种羞辱。男孩身上这个奴印来得奇怪，能隐藏不说，花纹还极其繁复，暗合着其他阵法的轮廓。在看到它的那一刻，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就侵入了叶笙的识海，

“快走！”他不由得低喊出这句话。

“谁？谁在说话？”

男孩刚刚苏醒于无人的室内，耳边却响起了陌生人的命令。他本能地反问。孩子的声音清亮，如风摇银铃，水送浮冰：“你是谁？你在哪里？”

叶笙眸光微暗。他周身的灵气纵横狂舞，带着浓浓的杀意，他花了好些时间才收束住，哑声开口：“不许问。不想死的话，马上离开这里！”

他素来寡淡的面容难以抑制地开始动摇，唇角抿紧，眉梢跳动，淡色的眸子里更是浪潮翻涌。

“快走。不然我会……亲自杀了你！”

………………

暴雨仍是轰鸣，紫电迅雷连绵不止，天地逆气在深山中奔腾如野马，将一小方天空染作幽暗的灰蓝色。不情不愿坐着、屁股被木凳硌得生疼的叶澜又忍不住看向玄岳山的方向，正看到一道巨龙般的长雷划破天空，所到之处光辉璀璨。

“本家高手那么多——也不知是谁的劫数。”他不敢出声，只是暗暗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