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十二(2/2)
谢灵俏将周檀掉落的弯刀勾起,很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气量,他纵身跃至郭珵美身边,一刀截断了黑衣人放出的短箭。
这些委蛇谷的杀手刀剑功夫平平,却个个精通暗器,手段极其卑鄙。
郭珵美虽负了伤,扔把打狗棍使得虎虎生风,削开黑衣人的同时,冷不丁地将谢灵俏拨出了重围。
与此同时,谢灵俏身后放冷针的黑衣人无奈扑了个空。
郭珵美一棍子打中黑衣人的狗头,嘴里念念有词:“打狗神棍——棍棍打七寸!”
谢灵俏:“……”
庆卿被周檀划了几刀,伤口处汩汩冒血,在瓷青的袍子上染出大片的赤红,映在周檀眼里像是灼热的火光。
谢灵俏从谢康那里抓了一把针,夹在指缝中间,将谢康扎针的手法和委蛇谷杀手使暗器的招式在脑中融会贯通,有样学样地偷袭了周檀。谢康偶然一瞥,哭笑不得——真不愧是他亲外孙,好家伙,穴位一个也没扎准。
屋里有几支蜡烛颤着火光,几近燃尽,周檀盯着它忽一分神,手中唯一的弯刀就被庆卿击落了。谢灵俏甩出一根银链,将之攥在手里,链子尾端有一把锐利的钩子,像只千年的蟾蜍精吐出长舌,精准地缠绕在周檀手臂上,钩子咬住链环,一时之间将他捆死了。
周檀眼皮一跳,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徒手抓住了庆卿刺来的一剑,手上霎时鲜血淋漓。
屋外传来几声啾啾鸟鸣,窗棂隐约透出一点熹微的光,周檀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谢灵俏抓准时机凌空翻了个身,借着桌案的力量,往周檀肩上一踢,手中锁链同时收紧——庆卿的剑尖在这一刻猛地刺进了周檀的胸口。
周檀转向谢灵俏,眼里有几分茫然和震惊,他喉头动了动,开口说:“你……”
他才说了一个字,这时谢灵俏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闷响,他一转头,看见郭珵美重重地跌在地上,他在那一刻忽然想起多年前做叫花子的时候,他端在手里的破钵子,被暴躁的路人一脚踹飞——此刻,郭珵美的身形与那只钵子隐约交叠。
谢灵俏扔下链子,脑子有一霎空白,他赶过去,绑在手臂上的鹅黄带子倏然松了,无依无靠地掉落在地。
庆卿将剑拔出,追着谢灵俏而去,余下的四五个黑衣人望见不远处半死不活地僵立着、身上淌血的周檀,纷纷有些愕然地退了几步,而后心有灵犀地从窗子里跃出去了。
郭珵美靠在谢灵俏腿上,半撑着眼帘,有气无力地盯着谢灵俏,看着他的眼睛在一瞬之间红得不像样,粗粗地叹了口气,胸口起伏间呛得咳嗽不止。
呛着血的缘故,他的嗓音听来格外粗哑含糊,他说:“小东西,附耳过来。”
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谢灵俏凑耳过去,却听见老家伙放炮仗似的炸了一句:“就是天塌了,摸爬滚打也得给我活下去!”
谢灵俏愣愣地望着他,郭珵美断气之前,瞪着谢灵俏,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在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还是:“没出息的混账,哭哭啼啼的……像个猴样儿。”
谢灵俏怔了神,不知怎的,想起去年岁末,腊月的那天晚上,郭珵美悄么声地将他水壶里的水换成了酒,他牛饮一口,辣得想投河。半醉的郭珵美倚着门框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他说:“无常啊……多少人间事,随着日头东升又西落。年轻的时候心比天高,野牛似的到处闯荡;两鬓斑白的时候,才发现万事到头来,红的白的,乐的哀的,都逃不过一个‘无常’。”
当时谢灵俏听得云里雾里,但却一字不落地记在了心里。因为长久以来,谢灵俏一直认为郭珵美是个“顶天立地的野蛮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未曾想有朝一日,一壶酒穿肠过,野蛮人还能吐出文绉绉的酸墨来。
庆卿瞧着地上那条鹅黄的带子有几分眼熟,捡起来以后,发现上头还晕着殷红的血迹,他神色复杂地盯着谢灵俏,抓心挠肝,不知该说些什么。
杨姝赶来的时候,看见她小师兄原地站成了一根木桩子,血顺着衣裳往下啪嗒啪嗒地掉。她开口叫了一声,庆卿闻声转头,这一转便牵动了伤口,铁打的小师兄平静地回想起自己身上七八处的伤,觉得自己身强体壮,再逮一只杨姝顺便爬个驻风山不在话下,然后立马遭了报应,后知后觉地倒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