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无盐（2/2）

二姐低声叨咕，来分散心思：“眼看雨水偌大，幸亏今日倒是晴了，多拿些鲜箬叶，只愿能淘换些盐回来。这几日都是淡食，阿桐又病刚好，哪里受得住？”

张桐一哆嗦。

——卧草，早饭他只和米汤怕饿得快，试着喝了一口豆粥，味道实在一言难尽。现在才知道，难怪那粥的味道这么绝色，原来是家里连盐都断了……

顾二姐手中不停，把烘好的杂饭团子用柔韧的箬叶裹起来，絮絮道：“可惜我气力不够，学不会剖篾，做箬笠需请人帮忙。不然，现成的箬叶与大竹筒，都做成现成箬笠，等雨天去卖，比箬叶还能多值些钱钞。”

家长顾九所有的农活都不太妙，貌似手工也很渣。连他闺女都不指望老爹能剖篾哦？

顾桐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上前帮忙抬箩筐，却对着二姐拿出来的扁担绳子傻眼了：没挑过担子的人，笨手笨脚想帮忙，显然只会添乱好吧！

挑堆高的担子，顾桐没这本事。见二姐用块布巾打好包裹要往身上背，明显是方便顾九出远门而携带的饭团，就抢着伸手接过。

没想到弟弟会伸手相助，顾二姐眼睛顿时亮了，嘴角的笑容快要溢出来，轻松挑起两只箩筐满满的担子，轻快道：“出门喽……我们紧走些，去埠头。虽说还没到时辰，只怕万一航船到得早，阿爹该急了。周七未必肯等人。”

拉顾桐先出门，二姐小心锁好屋门，挑担出来，又押后扣好院子的柴门。

院门前小土路很窄，勉强容一人挑担走。曲曲折折绕过竹林，沿着山势略起伏，蜿蜒曲折向下。二姐领着阿桐路过了些人家院落，门口桑树繁茂、茶树连绵，阿桐都不认识，只觉得漫天漫地立体的浓绿，跟北方风光截然不同。

转过又一个小小的山丘，眼前突然开阔，只见前方数百米缓坡底，有条小河蜿蜒舒展，波光粼粼，似乎正袅袅冒出晨雾，有细细的碎石路斜通往小船埠头。河边，不大的青条石埠头上，中年农妇光腿站看着就冷的水里，正用木棒啪啪捶打衣裳。旁边放着个粗瓷瓶子。

顾九蹲在空埠头旁，对着上游水波，神色怔忡。显然是等船不能走开，又不想跟老妇女说话。

见到姐弟俩，那妇人惊讶看一眼顾桐，毫无顾忌打量一番，顾桐却没找到搭理她的方式，只冷着脸。她似乎明白什么了，苍老黄瘦挂着假笑，招呼道：“阿桐还没醒过神？都讲上吊不死半条命，这次又发热要命，这运道啊，啧啧啧。”

顾桐还没琢磨明白这些酸话什么意思，就觉得手心一软，被二姐握住了。

顾二姐放下担子，先招呼一声“阿爹”，递上包着干粮的箬叶裹儿，才拉过顾桐，慢慢弯腰替他拍几把裤腿，掸去不明显的浮尘。起身时，已收起所有愁容，笑吟吟打招呼：“大伯母，这早洗衣裳呐？”

顾桐顿时集中注意力：好像这是债主？

——债主说话就可以这么不讲究吗？

顾二姐就像彻底忘记了还欠大伯家二十贯纸币，被要求归还铜钱，她只骄傲地看着顾桐，镇定地笑微微道：“我家阿桐已经不烧了，今日还知晓帮阿爹背干粮袋。我们去县城逛逛，去求书院神灵护佑，多半就都好了。”

牛！

——这么直接示威：“我弟万一诸神显灵恢复了智商就前程远大你怕不怕”，真的好吗？

“书院神灵……” 大伯母脸色明显僵了一下，居然生硬换成热情得多的咧嘴，还笑呵呵蹚水上岸来，亲热地伸手，似乎要帮顾桐整理衣襟。

装逼谁不会？

顾桐配合二姐站成松树造型，回忆着中二顾桐的惯用“尔等鱼唇的凡人，离读书人远点”的高冷眼神，糊她一脸。

旁边嗤的一声，是顾九在笑吧？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