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2/2）

穆湘洛扭头去看着穆夜，琥珀色的眸子干净剔透，带着几分不多见的凌冽，好似忍了一夜的怒火，道：“二殿下日益疲惫，送来中宫的奏疏一日比一日多，六部考核就该与丞相等商议，光看案录哪会那么容易辨别，还有郡县内的问题，就应该打发给上级官员，闹到你那里去，你就这样接着？你那里是紫宸殿，不是知府县衙，竟弄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有……”

“我走……我马上走……”穆夜立即打断她的话，自觉争不过她，口舌之争就没赢过这个丫头，他拔腿就跑，穆湘洛唤住他，依旧道：“道歉！”

穆夜回身望着她，纵使微微恼怒，也是面如冠玉，道：“三殿下，莫不是忘了长兄如父的道理，我昨日哪儿说错了，你这般不依不饶。”

七夕头疼，先起身对着上座缄默的依上云行礼，“陛下，我先回去了。”

依上云想起昨日去见灵狐之事，旋即起身道：“我与你一同去。”

她没有半点头疼之色，七夕也是一怔，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同行，灵狐最讨厌周帝，这点并不是秘密，但周帝从不与之计较，灵狐自有灵气，通人语、晓事故，这也是它的可贵之处。周帝若去，只怕事情会变得复杂。

她看向阿洛，后者明白，便道：“阿娘还是待在此处罢，枫糖最不喜欢周帝，以前老妖婆、老妖婆的唤您，此次去了就算想说实话，见您也不会说的。”

闻及老妖婆三字，穆夜跑得极快，行礼后就没了踪影，七夕怯怯后退一步，眼神示意阿洛闭嘴，这丫头好似成了刺猬，见谁刺谁，她隐隐怀疑莫不是被血玉影响。

依上云闻言波澜不惊，“我不入内，你与它叙旧即可。”

七夕蓦地想起那日在船上，她心中莫名发虚，可见陛下神情如常，平平静静，清冷娴雅，她不明白这个周帝到底是何性情。

穆湘洛看了两人半晌，才转身走回方才原位，伸手去抱回自己的手炉，眸中颜色极深，往内室走去。

七夕不由一怔，看着她的背影蓦地恍惚，依上云则吩咐人去取伞，与她一同去灵狐处。她不大放心，便频频回首。依上云亲自执伞，风雪吹入，淡淡道：“她若厌恶一人，必不会去见，甚至连它的事情都不想听，逃避成惯然。”

七夕望着头顶上的伞，心中五内杂陈，眼前的一切似乎是梦，她茫然伸手想要接过伞柄，指尖刚碰到白皙的手背，她就缩了回来，庭院里风雪肆虐，带来一阵压抑。

她忽然觉得自己又变成阿洛那般，谨小慎微，她随着周帝的脚步去走，而周帝面对前方，平静得很，这个女人面不改色，藏尽自己的感情，就如同阿洛那般胡搅蛮缠，也没有引来她的侧眸。

如同风雪，捂不热；却又同骄阳，照亮北周每一寸土地。

两人静静走着，伞面朝七夕那处倾斜，七夕仰首，没有说话。依上云目光略过风雪，唇角微不可见的一弯，平静的面上微微浮起一笑，“你与阿洛性子倒是不一样，你身上带着温柔，这点是她没有的。”

“她被熬的只剩下冰冷，这么多年寂笙的迷魂汤很管用，她从未想过脱离太一门回北周，方才还惦记着争回来，我与她不同，我是前任大祭司收养的，他只教我武功，其他都不说。”

一语表明，她不知晓自己的身世。依上云侧眸看她一眼，风雪透骨得冷，她带着些许慌乱地别开视线，低低道：“年后我会恢复你的身份。”

“陛下不用急迫，我未曾想要这些，等战事结束再说。”七夕微微勾唇，又道：“陛下还是想想如何不让那位小祖宗再插手太一门。”

“她无妨。”依上云不以为意。

“为何？”七夕侧眸。

“她本性就是如此，且她不会太过忤逆，我既不同意，她便只会在我这处软磨硬泡，不会私自去做。”

七夕觉得周帝太过自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三殿下的性子太过执拗，她既想好争回太一门就不会简单罢休，多半屈服的还是周帝。

两人口中的三殿下安静待在长生殿，眼下她的伤势大好，自然不会日日昏睡，随手拿起昨日陛下丢给她的几本书，打算度过这半日。

殿外风雪下了一日一夜，也没有停歇的样子，她探头看一眼，宫人隔着屏风禀报，道是秦漪求见陛下。

她在殿下独自坐了许久，便招呼秦漪入内，问及水寇之事。

水寇之事绝对不会不了了之，秘卫军办事，严谨细致，不会错过一丝证据，且这只是小事情，不过顺手做局罢了，左相放弃，不代表其他人也会这么聪明的放弃，是以，这个局还在继续。

秦漪不敢将事情告知她，陛下态度明确，不想让三殿下病中优思过重，她只能支吾不言。

穆湘洛见她不说，也不再逼迫她，就让她在殿内候着，半晌后，她托腮望着秦漪，眸色纯净，琢磨着去套上几句话，就道：“有鱼吗？”

秦漪摇首，依旧沉默。

她又道：“冬日的鱼都寒冰之下，需破冰而钓，秦统领可曾破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