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2/2)
林岳氏闻讯心花怒,料定宋夫人是来过问亲事的。她不敢怠慢,特意挑了新裁的芙蓉纹襦裙,搬出金头面。她刚要穿戴又觉得不妥,思量着林家是经商的,银的金的落得俗气,于是就让齐婆子拿出玉头面换上。
精心打扮之后,林岳氏去见贵客了。
两人一见面,十分亲昵,携着手说了不少场面话。
林岳氏暗道:这桩婚事成了!
果不其然,通判夫人坐下没多久就说:“实不相瞒,你我两家向来交好,林家有好女,所以想来问问……”
林岳氏眉开眼笑,直道:“宋夫人有话不妨直言。”
谁想,宋夫人转喜为忧,深叹口气,很为难地皱起眉头。
林岳氏看出她眉眼间有丝不甘,很诧异,心想:玥儿又不差,为何宋夫人会这样神色?
林岳氏不敢明着问,只好耐着性子等。
宋夫人嚅嗫半晌,终于开了金口,说:“敬亭同我说林家有女,风姿绰约,叫人过目难忘……”
林岳氏没等宋夫人说完就忍不住笑了,故作矜持道:“令公子褒扬了。小女只是寻常而已,未想能得令公子垂青。”
宋夫人哭笑不得,一副有口难开的模样。她连喝几口茶,有意平复心绪,道:“敬亭说是个庶出的,可是我之前很少听你提及这位娘子呀。”
话音刚落,林岳氏徒然色变,脸比锅底还黑,比夜还沉。
没想到宋敬亭这个浪荡子相中的不是玥儿?!这怎么可能!
“宋夫人,这……”
林岳氏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总不能说她儿子眼瞎。
宋夫人心里也气着呢,儿子在家里闹腾半日,死活要娶林家庶女,还作势要投井。林家什么地位?说白了不过是做生意的。宋家好歹是名门,娶个嫡女已经是给足脸面了,娶来庶女成什么样子!
宋通判宠儿子,勉为其难答应娶林家嫡女,另外个庶的就纳为藤妾,也算满足儿子的要求了。可是宋敬亭王八吃称砣——铁了心,非要娶个庶的,不答应就投井,不让死就去做和尚。
宋通判被闹得没法子,只好先让宋夫人来探探口风。这不,宋夫人糟心,与林岳氏面面相觑了会儿,很为难地说:“林夫人,可否让小娘子前来一见?”
“真是不巧,这几日小女病着,不方便见客。”
林岳氏有意不让见,怒气快要遮不住了。
宋夫人却很强硬地说道:“生病走几步应该没事,叫她过来吧。”
林岳氏拗不过,只好吩咐齐婆子把林璎叫来。她压根儿就没想到会是鹫儿。
没过多久,林璎姗姗来迟,穿着件粉裙,面色略白。因为齐婆子说了,要让她装病。
虽说林璎是庶出的,但平时礼仪学得也不差,至少门面上能糊弄过去。她乖巧施礼,抬头看到宋夫人很诧异。而宋夫人见林璎也算端庄得体,面相不妖气,略微松了口气。接着,宋夫人问了林璎几句话。林璎答得中规中矩,证明自己不蠢不傻。
宋夫人无奈轻叹,心想:这娘子的确貌美,但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儿子怎么就看上了呢。
她拿不定主意,侧首问林岳氏:“不知你家官人何时回来?”
“快了,初八就回。”
“好,待你家官人回来,我们再商议吧。”说罢,宋夫人起身告辞,看来心情很不好。
林岳氏送走贵客后突然就变了脸,回到堂中,对林璎厉声道:“你这丫头好不知廉耻,竟然敢去勾引通判家的公子!”
林璎一脸莫名,缓过神后她直喊冤枉,连摇头道:“没有,我没有!”
“什么没有?人家都寻上门了,难道会有假?!来人,把这不知羞耻的丫头关起来!没我之命不准出门!”
林璎莫名其妙被禁在闺房之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要被这样对待。
林璎委屈极了,哭了半日才逮到个机会找到贴身婢女。
林璎拉着婢女,急切地跺着脚说:“去找鹫儿,让她帮忙劝劝母亲吧,我可冤死了!”
婢女闻言也只好去了。
鹫儿听闻消息后大吃一惊,没料到这阴差阳错闹出这么一出戏,原先的打算全都乱了!
鹫儿在房中来回踱步,像是在替林璎的事着急。林璎的奴婢见状,以为她存好心便毫无心机地全盘托出。
奴婢抹泪道:“我家娘子没有勾引过宋公子,她喜欢的是宋三郎,若让她嫁给宋公子,她还不愿意呢。上回我家娘子还很高兴地与我说,她在戏园与宋三郎说过话了,他夸她聪明伶俐,对她好着呢。”
鹫儿听了这话,徒生一计。她慢慢驻步,不自觉地转玩起指间玉戒,手指一顿,妙计便成形了。
“快些起来吧,别跪着了,我去向义母求情。你去与璎姐姐说,她只是委屈地关上几日,不会有大事的。”
小奴婢一听,收了泪,点头如捣蒜。
“好,我这就去与娘子说。”
话落,她就走了。
鹫儿不动声色端起茶碗,将碗里的水泼在案上,以指为笔,沾着水迹慢慢地画着,盘算着。
林玥心高气傲,她定受不了自己被庶女比下去,而且她为了宋敬亭回绝了宋三郎,若是知道宋三郎与林璎纠缠不清,更是咽不下这口气。如此一来,她就坐不住了。
当然这只是第一步……
鹫儿来不及多想了,她没有思考的余地,匆匆地把案上水迹擦去,然后去找林岳氏求情,特意挑了个林玥在的时候。
林玥因为宋敬亭求亲一事,气恼得绞着帕子,伏在母亲腿上痛哭。听到鹫儿来了,她泪痕来不及擦,干脆躲到内室。
林岳氏正为女儿心烦,又气又闷的。鹫儿挑这时候过来,有故意气她之嫌。
林岳氏懒得装贤惠了,对着鹫儿眼白多过眼黑,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还觉得奇怪呢,璎儿挺乖巧的一个,怎么学会勾引人了?原来是有人在教呀。”
鹫儿假装没听懂,垂眸,低声下气地说:“义母真是错怪璎姐姐了。璎姐姐真未对宋大公子有非分之想,她也没有做过越轨之事,不瞒义母,璎姐姐是有心上人的。”
“什么?”林岳氏万分惊讶,手中佛珠差点落地。她不由蹙起眉,身子半倾,问:“是谁?”
鹫儿抿起嘴,故作为难,嗯啊半晌之后才道:“回义母的话,也是宋家的。是宋三公子,宋敬轩。”
话落,帘后人惊呆了,比她的娘亲林岳氏更震惊。
接着,鹫儿又道:“上回璎姐姐去烟云阁回来告诉我的,这事我本不该说,但是不想义母错怪璎姐姐,以为她是对宋公子有非分之想。”
林岳氏听后怒极,猛地拍下茶案,喝道:“这有区别吗?还未嫁人就寻思起来,与她那贱、娘一个样!”
林岳氏伪善的笑面终于碎了,面具后的真容丑陋不堪。
鹫儿不觉得意外,她故作无知,火上浇油。
“义母,这也不是璎姐姐的错。是宋三公子先与她搭的话。”
这是有意说过帘后人听的。即使看不见林玥,鹫儿也能猜到她此时的脸定是惨白如纸。
林岳氏不知自己女儿与宋三公子有私情,听完鹫儿这番话,她对林璎刮目相看,心想这丫头人不聪明,勾引人的本事倒不小,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林岳氏气未消,端着架子严声道:“不管如何,她的作为就是不对。再说,我只是罚她禁足而已,待初八你义父回来后,自有定夺。这里没你的事了,走吧。”
话落,她喝起茶,懒得再搭理鹫儿。
鹫儿唯唯诺诺起身揖礼。出门后,她与等候多时的婢女说:“我替你家娘子说过情了,可是义母怒未消,要不再等几天,我再劝劝。”
小婢女只能说好,接着就跑回宝缨院通风报信。
眼下,林岳氏为女儿亲事烦心,自然无暇顾及鹫儿了。守在客舍的眼线零零散散的,鹫儿就趁这个机会去了客舍。
苏娘住了有段时日,手上定骨的夹板还没拆,她就开始酗酒。十几个空酒壶横七竖八倒在地,连个下脚处都没有。
鹫儿进门时不小心碰倒一只酒壶。酒壶骨碌碌地直滚到苏娘手边。苏娘正七仰八叉打着呼,被这酒壶一碰顿时惊醒了。她醉熏熏地乱摸阵子,摸到酒壶便将它抓起,壶口对头嘴倒半天,尝上一两滴解瘾也好。
鹫儿见到她这副颓废样,二话不说调头就走,谁想脚还没跨过门槛,身后人就懒洋洋地说:“你终于来看娘了。”
她的嗓子很沙哑,也不知是醉着,还是被烟火熏的。
鹫儿微顿,闭起眼压住怒恨,而后镇定地转过身朝她嫣然一笑。
“别乱说话,我和你不熟。”
苏娘以独眼瞪她,哼哧冷笑。
“还不熟……你就是从我肚皮里出来的,你哪块我都熟得很。”说罢,她撑起身,把一头乱发拨到耳后,拾起榻上一粒米花塞嘴里吃了。
不知怎么的,鹫儿见此柳眉微蹙。她想走,转过身后“怜”突然大于了“恨”,她又折回身,走到榻边拿起缠头锦,利落地替苏娘梳发绾髻。
苏娘愣愣的,独眼眨了两三下,突然变得很安静,三根残指不自在地在席上划着,像是写着不能与人说的心事。
“好了。”鹫儿以木钗将发髻固住,之后不愿再多碰她一下。
苏娘伸手抓住她,嚅嗫半晌却说:“给我银子买酒。”
鹫儿狠狠地把她甩开,寒声道:“你要多少我给你。不过你得答应我,立马离开林家,从此之后不会再来找我。”
苏娘闻言目光黯淡了。过半晌,她扬起怪笑,拿起头巾遮住丑脸。
“要我走,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是你娘,你一定得答应!”